隨即,一股滾水似的暖意像從頭頂流淌過一樣,
就像跳進溫泉里一樣,暖和的感覺瞬間包圍了她。
她回頭去看辛棄疾,只看到辛棄疾大大咧咧又和人拼上酒的背影。
中年男人的背脊寬厚、雄壯,山嶽一樣。
蓮心忍不住傻笑起來。
辛棄疾是她的爹爹呀。
她又一次更深地意識到這件事。
沒多久,姜夔不知為何也不再和漂亮姐姐講話了,跟了過來。
待看完了蓮心手上的詞,他才道:「看來是沒有用到我的時候了。」
蓮心將紙條收起來:「為何?」
姜夔也奇道:「有你爹爹,哪裡用我再作曲?」
辛棄疾是詞壇代表性的人物,別說姜夔了,就是引薦姜夔來的蕭德藻,在辛棄疾面前也只有以長輩的年紀屈居其下的份。
蓋因文人以文會友、以詞論高低,顯然,辛棄疾正是其中的翹楚。
有他給女兒在背後塞紙條,剩下的人里,可沒人能與他比肩的。
就算是他的大兒子,似乎也沒有沾染上辛棄疾半分的文采,倒是令人惋惜...
姜夔看了眼遠處坐在辛棄疾身邊的辛大郎,心中遺憾地搖搖頭。
蓮心笑道:「爹爹的詞,加上姜哥哥的曲,這才是馴獸正好呢。」拉著他向宴席中心走去。
...
萬事俱備,只欠歌舞。
蓮心在案上筆走龍蛇。
有好事的小吏還在底下喝彩呢:「小娘子快請吟出詞作吧!歌舞我們都看膩煩了!」
手戴金鈴的米商:「...」
手持彩扇的米商:「...」
手拿竹笛的米商:「...」
好氣哦。
感情不是你跳的對吧!
米商微笑:「蓮小娘子快作吧。」
「好的呢,」蓮心答應一聲,拿毛筆桿在下巴上撓了撓,若有所思道:「醜奴兒——」隨後,笑瞥他一眼。
米商一愣。
什麼意思,她罵我丑?
直到米商被氣得有些跳腳的趨勢,蓮心才話音一轉,「哎」一聲,伸出一根手指,續上:「——是我要作詞的詞牌名。」
她笑道:「丈人彆氣,我只是說個詞牌名。不是說你。」說著請他飲酒,「丈人喝兩口米酒壓壓驚,聽說這是用丈人米行里賣的上好米釀的,怪道不肯賣給平民百姓,就是味道不一樣呀。」
「是麼?那希望小娘子作起詞來,能有小娘子對我們生意那樣關心的熟練勁。」
蓮心快人快語:「我倒是想只有我一人寫得出詞呢,卻是怎麼也學不來丈人不肯賣米給百姓、只留給出高價的貴人的舉措呀!」
她說太快,米商聽得有些心慌。
正好侍從送上飲子來,米商下意識端起那泛著濃濃奶香的飲子用了一口,才道:「什麼?」
站在蓮心身邊,姜夔輕輕咳一聲。
別光顧著和人打嘴仗了,你的小抄背下來了沒啊?
蓮心也意識到有些失言,住了嘴,不再說米的事,笑嘻嘻:「放心,放心。都在我腦子裡呢,一個字都不差。」
姜夔點點頭。
果然不愧是辛太守的女兒,記憶力這麼好,堪稱過目不忘。
蓮心深藏功與名,袖手站著。
這首詞她為何會背得那麼快?
無他,唯義務教育耳。
眾人的注視中,和著姜夔的簫聲,蓮心輕輕道:「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①!」
事實上,她也沒有意料到,辛棄疾給她的小抄竟然會是這一闋詞。
在後世被稱為「言愁之極致」的作品,竟然是在這時候的一場宴席上創作出來的。
觥籌交錯,歌舞昇平。而辛棄疾和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可他是在想什麼呢?
在想那一點賄賂,別人的奉承,還是自己被連年調任,沒有實權,就連整治個把黑心商人都得如此隱忍迂迴的憋悶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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