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是太疑惑了,所以抬頭向韓淲求證:「他說的是『作詩激勵民生』對吧?可百姓大多...不識字吧?」
而且拿什麼激勵不好,拿詩激勵?他們在開玩笑吧?前世連反詐宣傳都發雞蛋呢!
她是絕對不會承認她曾為了雞蛋乖乖聽完了反詐教育的!
韓淲拉著她站在不遠不近的樹下,笑比了個「噓」:「別吵。讓我們先聽聽,他們要作什麼激勵的好詩。」
提議的人自己先道聲「獻醜」,吟道:「賣魚得酒又得錢,歸來醉倒地上眠。小兒啾啾問煮米,白鷗飛去蘆花煙。①」
人群中已有人在響應方才人的提議,略想片刻便道:「農家不厭一冬晴,歲事春來漸有形。昨夜新雷催好雨,蔬畦麥壠最先青。②」
一位笑眼兒郎君似乎沒怎麼想,順口接道:「了了晴山見,紛紛宿霧空。樵歸婦腰斧,漁罷叟收筒。③」
一位沉吟片刻,道:「一天秋色冷晴灣,無數峰巒遠近間。閒上山來看野水,忽於水底見青山。④」
眾人不禁都喝道:「好!雖不夠引經據典,卻天然可愛,這首一出,我們的竟都成了廢紙了。」「當為魁首,當為魁首。」
「怎麼你們都是作關於『水』啊『雨』啊的?」互相追捧之聲不斷,有人此時提出疑問,「作些別的吧!」
這時,韓淲才出聲笑道:「那我可算來著了。」
韓淲在眾人中約莫有些名氣,他攜蓮心到了之後,眾人紛紛停止了作詩,笑著上前見禮。
見了禮,又紛紛叫韓淲也作來。
韓淲也不推脫,想了片刻,便道:「收息臥曉枕,鴉聲報天明。一檐隔市塵,便有嘈雜聲...」
周圍人點頭道:「這是市井中聲。嘈雜擾人,但也是百姓生活之苦啊。」
韓淲笑了下,繼續吟:「...今晨雪如何,云何蝗不生。且顧蝗不生,明年榖價平⑤。」
他道:「百姓生活有什麼好風雅吟詩的?連谷價都計較不完,還能有閒趣呢。」說著也不看眾人臉色,自顧自往廊下走去了。
眾人被說得面面相覷,有些不知答什麼似的。
還是一位站於最後方的淚痣郎君笑道:「韓大哥從辛公府上來麼?你們都不許淘氣,韓大哥從辛公處回來,必定領了辛公給陸公的書信,咱們先叫韓大哥去忙。旱災可不等人。」
他在郎君里也有些威望。聞言,一眾人也紛紛點頭,預備著給韓淲讓出路。
韓淲搖搖頭,沒再往裡頭走,擇了個位置坐下來:「沒成。」
周圍一片寂靜。
淚痣郎君:「沒成?韓大哥指的是?」
見韓淲自顧自斟茶不答,那郎君便心裡有了猜想:「...辛公不願為民張目?」
這話可就說嚴重了。
不用韓淲說什麼,一旁的郎君已紛紛笑著替他描補:「辛公曾平定茶寇,倒不能說是著意為之。」
韓淲本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奈何蓮心到底是來了,總不能不介紹。
眼看著話題走向尷尬,他便停了停,指著蓮心,道:「這位是...辛公的義女,蓮心小娘子。」
那淚痣郎君頓了一下。
他自知失言,頷首認錯,認同方才說「茶寇」的人:「說得是。」又向著蓮心道:「蓮心小娘子,辛公一家忠勇,還請受我一拜。」
說著向她一揖,是個道歉的意思。
韓淲便又指那淚痣郎君,介紹,「這位是朱在...你在廬山應當也拜訪過晦庵先生吧?」他向蓮心示意,「朱在是晦庵先生的第三子,你也可叫他朱三郎。」
原來是朱熹的兒子啊。
但朱熹不論對蓮心如何,對辛棄疾都是禮貌尊重的。在廬山上,蓮心也曾聽到過朱熹私下叮囑辛棄疾「以往禍亂多出於言,日後言行謹慎」的勸諫——結合辛棄疾本人的脾氣,朱熹能冒著得罪人的風險勸到這份上,實在不能說用心不良苦。
但到了他兒子這裡,就如此...
蓮心氣呼呼地想。
就這樣的人,也配讓她叫「三郎」?
三郎君是從險境中救出她的人,他這種背地裡譏嘲別人險境的才不配同享此名!
她不滿地悄悄瞪淚痣郎君一眼,嘟嘟囔囔:「我爹爹願不願意為民張目不曉得,但你的雙目,我看想張也張不成。」
到底攻擊別人外貌不是什麼磊落事,到最後幾個字時,蓮心還是有些心虛,所以聲音漸低下去,近乎囁嚅著了。
淚痣郎君明顯一頓。
他直起腰,拿奇異的眼神看了眼蓮心。
那眼神裡面寫滿了「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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