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她覺得奇怪。若是辛二郎的小名叫「鐵柱」,她都不會覺得如此好笑,偏偏是玉肌雪容的辛三郎叫這個賤名...雖說民間相傳賤名好養活吧,但辛叔父也不至於取這個名兒吧!
蓮心越想越好笑,還要再揶揄幾句時,突聽見一道陌生的嗡鳴。
【哼,人們雖說著「萬物有靈」,卻不信名字也有靈麼?賤名才壓得住命格。三郎小時候身子極弱,辛棄疾不給他取這名字,只怕人早就沒了。】
聲音無疑來自於一柄武器。
蓮心四處環視。
她將吳鉤放在了家中,這道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蓮心循著聲音尋去,走著走著,她撞上一道鐵塔似的身影。
抬頭,是辛棄疾。
低頭,是辛棄疾腰上的玉柄匕首傳來的聲音。
辛棄疾拍拍她腦袋,好笑道:「探頭探腦的做什麼?方才我都聽著了,終於肯喊三郎叫哥哥了?」
一旁的范成大不明所以:「你收她做義女了?」
「咳。」辛棄疾給范成大使個眼色。
雖然自從武寧接回蓮心後,他與范如玉就有收蓮心為義女的想法,但收義女可不是簡單的想收就收,想丟就丟的。若收了義女之後,才發現蓮心還有哪裡心思不正之處,他們也沒法硬下心丟棄她,那豈不是對誰都沒好處?
故而兩人仍在觀察蓮心的品行,不好現下就說開。
范成大心領神會,沒繼續方才的問題,只道:「蓮心啊,聽老辛說,你在給陸務觀寫信?」
蓮心:「...」
她狗腿地給談笑聊天了一路的辛棄疾、范成大二人遞上水壺,「兩位相公,還是喝水吧,喝水!」
知道蓮心練字慘狀的辛棄疾不太厚道地笑了起來。另一邊,辛三郎也不禁莞爾。
趁著幾人休整時,蓮心才找到了機會,左右瞧瞧,小聲把嘴湊到匕首柄旁:「原來你會講話啊?」
【那當然,我是辛帥當年帶上戰場的神兵利器!】武器也有不同的脾氣,眼前這匕首明顯就是跟著辛棄疾的脾氣來的,【我可不是沒有靈性的普通武器能比的。】
蓮心故意:「可我記得昨日宴席上,你還『不小心』割傷了辛叔父的手兩次,你...」
匕首卻承認得痛快:【我故意的。】
「為什麼?」
【為什麼?呵,若你曾為戰場上的利器,現下卻淪落到砍樹、切肉,你能願意麼。】
蓮心追問:「那你想怎樣呢?辛叔父現在上不了戰場,也不是他能選的呀。」
【他既心已不在為國殺敵上,就該放我自由,讓我去到需要我的地方,而不是霸著我不放!】
蓮心訥訥,只能看著匕首滑回了刀鞘,不再和她講話了。
辛棄疾遠遠喊:「蓮心,用好了麼?我還沒給它保養上油呢。」
蓮心趕緊抬頭應一聲:「叔父,我給它上。」
夾著水流聲,遠遠傳來辛棄疾的笑聲:「算了,玩吧。小孩子上個什麼油,你別劃著名手就行...」
一旁范成大揶揄:「你以為人家和你一樣?」
辛棄疾羞惱反擊:「去!老子玩刀的時候,你這酸儒還在讀聖賢書呢!」
范成大:「咦?三郎,你看看你爹爹,虧他是個官,竟對聖賢大不敬啊?怪道會被朱晦庵打出了門...」
三郎君清凌凌若泉水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他好笑地揭短:「父親能說出『糞船亦插德壽宮旗②』的人,伯父還說這些...」
直惹得范成大失聲大笑,辛棄疾也噴了水,笑罵一聲「臭小子」,臂彎里把辛三郎攬過去,整治兒子去了。
蓮心捧著匕首,看著一行人談笑的背影。
前世曾背過的「醉里挑燈看劍」,學的時候只是乾巴巴的詞,可現在呈現在她眼前的,是活生生憋屈了近二十年的天縱將才。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①。
他的每一份鬱悶,每一份壯志未酬,都從他臉上的皺紋里流露出來。
蓮心心下酸酸的。
她低聲問手中捧著的匕首:「真的不能留在叔父身邊嗎?你離開,他肯定會難過的。」
匕首不吭聲了。
它不用開口,蓮心也曉得,那是個倔強的「不」。
第20章 偷,酸話和「欺負小孩不要臉」。
山間的風雨沒有什麼預兆。
似乎只是一個霎眼,方才還濕漉漉的和風就突然猛烈了不少,水霧過重,撲到人面上,叫人連呼吸都有些不自在。
去瀑布的路途還沒有走到一半,雨只會越下越大。
若只有辛棄疾自己,就是天上下冰雹他都要去把原定要去的景色看了。但今日是帶著體弱的兒子來的。
他停下腳步,忙招呼眾人:「回吧,回吧。」
辛三郎袖著手,抬頭看了看天色。
「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他道,「父親與諸公繼續即可。不必為我耽擱。」
辛棄疾:「三郎,爹爹不是說你身子不好的意思...」
他面上有些後悔的樣子,伸出一隻手,想碰辛三郎的肩,又收了回去。
「父親又想多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