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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與蓮心你追我逃了兩日一夜,腦子早就有些混沌了,一聞聲,也沒來得及在後門留人,便一窩蜂朝門口喊打喊殺涌去。

蓮心撲哧一笑。

在遠處村民恍然驚怒回頭的視線里,她兩手支在耳邊,吐著舌頭「略略」兩聲:「一群傻子,只會欺負孩子,算什麼本事!」

隨後,她靈巧一閃,避開村民被說中而惱火扔來的斧子,才趁亂跑了。

借著滔滔江聲遮掩,她的腳蹤一閃就沒。

村民們再抓不到她,只得憤憤將武器往地上一擲,喘著粗氣,在原地咒罵起來。

...

雖說逃了出來,但拿生米頂飢到底不是事。

逃出了十里地走在街上,蓮心仍不敢去路邊的鋪子買個炊餅解解飢——大白天遮面,相當於罪犯不打自招;但她也不敢不遮,虞將軍事波及甚廣,若不謹慎些,方才村子中的場景,怕是會再重演。

蓮心想著,便折了個中,將交領提高了些,遮住個下巴,低著頭,沿路邊陰影走。

酒樓窗內,有人正在議論隆興府此處新上任的「辛太守」,說他「文采飛揚,簡在帝心」,必能將這次饑荒好好整治一番。

有人則反駁,會寫詩詞又如何,你看那李太白,也沒有很會做官啊?

講話的人嘿一聲,李太白還不會,難道你會?

兩撥人都覺得對方在胡言,不肯相讓地吵起來。

蓮心一怔。

辛太守是誰?

倒是耳熟...爹爹生前,好像說過有位好友也姓辛?

這個疑惑只在蓮心的腦中划過一下,便溜走了。

那都不重要,反正眼下爹爹冤屈尚未被洗刷,再是生前好友,也不可能願意沾手此事的。她想起來了,也沒有用。

酒樓里的香氣傳到蓮心鼻間。蓮心下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她已許久未吃過煮熟的飯了。

吳鉤在蓮心腰間嗡鳴了一下。

它不忍見她如此:【小蓮心,好歹我也是官家御賜之物,不然,你將我賣了,換作盤纏,去投奔老虞生前好友...】

「不可能。」都不用它講完,蓮心就曉得它要說什麼,斷然拒絕,「你是爹爹留下的唯一物件了,我不會賣掉你的。」

她安慰:「我遲早找個養活自己的活計,到時就能吃飽了。」

在這餓殍遍野的旱年,除了權貴和依附於權貴的人,誰又能吃上飽飽的兩餐?

吳鉤嘆口氣。

一牆之隔,在蓮心還在餓得發昏吞口水時,酒樓中,另一對吃飽了的人在談風論雅。

「...川先生之詞,豪邁過甚,細膩卻不足。我看不如辛公。」

他同伴明顯是龍川先生的擁躉,對此嗤之以鼻,「細膩婉約,何不擇易安之作?龍川先生心懷國事,較之易安,詞格更高。」

「嘿!」講話人也怒了,「若論音律之協,易安比東坡還高出半分呢!她是詞中女進士,就是尋常將軍,氣概也不能與之相比...」

二人你說龍川先生是詞中將軍,我說易安是詞中君子,爭執不休起來。

蓮心被二人的什麼「音律」「詞格」之論吵得頭暈,又因為聽不懂,所以更嫌他們掉書袋。

她「嘖嘖」兩聲,轉身要挪窩。

天際含著潮濕水氣的烏雲翻滾著。

要下雨了?

蓮心仰頭,因天色而卻步一瞬。

正在這時,像無聲流淌的寒泉似的,一道聲音在靠窗的位置被風送至蓮心耳邊。

「吵什麼。若如此比較,虞將軍連詞作都極少,更遑論詞格,但難道能因此忽視他的赫赫戰功麼。」

附近一靜。

不是親耳聽到,很難真正理解古人形容聲音之美為何要用「玉石相擊」四字。

連耳朵都像是被洗滌了一遍似的,聽到的人只覺心下飄然。

但聲音的源頭顯然並非僅有動聽。

因為,兩個本正在爭執不休的侍從幾乎立刻收了聲,忙忙朝出聲之人認錯:「抱歉,驚擾了三郎君。」

凍泉似的聲音卻沒回應。

蓮心忍不住,悄悄轉頭看過去。

她先看見角落的陰影,隨後,看見膚色玉曜之極,近乎映亮陰影的人。

那是個十五歲上下的郎君,著暗紋青色大袖袍,面頰隱在角落陰影中,僅露出持杯的手指可窺出肌膚雪白。

周圍百姓因聽到被縣丞明令禁止的「虞將軍」三字而退避三舍,侍從也停頓了片刻。

但那年紀不過十五六的郎君卻神色安靜。

似乎提了就是提了,這對他沒有任何困擾和需要懼怕的地方。

兩人既因這郎君的話安分下來,酒樓也慢慢恢復喧囂。

蓮心嘴角忍不住抿起來,壓住了滿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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