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精靈母樹前的精靈王聲音疲倦，卷著冰冷的雨，聽不出一絲生機與活人氣。

「精靈族擁有生靈們艷羨的，漫長，純潔，無暇的永生。」

「精靈們也這樣認為。」

如果說精靈母樹是聖物，那麼歌謠詩篇中所讚頌的，親手栽種下精靈母樹的創世神，對精靈族而言，便是用靈魂和血肉信奉的，至高無上的母神。

「精靈自詡是真正能夠侍奉神明，守護神明的種族，所以……他們驕傲的仰著頭，注視神明留下的母樹，從來不將以神明僕從自居的聖塔祭祀放在眼裡。」

雖然是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語氣，楚遇和萊希依舊能從精靈王的口中聽出骨子裡蔓延而出的驕傲。

楚遇張口，球球兩個字卻壓在喉嚨間，沒能叫出來。

黑髮的精靈轉過身，這個時候，楚遇和萊希才發現，面前這個周身籠罩在黑暗危險氣息中的精靈並沒有實體。

細細看去，黑髮精靈的髮絲、衣服，手指邊緣都是虛幻的透明狀態，一直維持著曾經的模樣——所以，他身上的血永遠不會被冷雨帶走。

精靈之失去了陽光，這才讓他的存在顯得如同活人。

萊希伸出手臂，護了護楚遇，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嚴肅：「這是魔法保存下的執念，很危險，別靠近。」

在此之前，萊希並沒有真正見過執念幻影。

珈藍的藏書有說過這種存在，在各族建立，顛沛流離分外艱難的初代，曾經出現過這種執念幻影。

這種執念需要極其濃郁的負面情緒和不肯消散的執念，最終被魔法陣一類的，能夠持續供給魔力的手段所保留，經過時間的沉澱，執念非但不會模糊消散，反而會越發危險，攻擊性很高。

執念幻影在尼亞大陸歷史上只出現過兩次。

根據記載，第一次據說是神明出手壓制並安撫；而另一次，卻是慘烈的血流成河，用各族生命換來了執念的心滿意足，就此消散。

萊希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親眼看到。

而這一次，執念的主人還是誰都不知道魔力深淺的精靈王。

萊希也忽然明白過來，球球周身籠罩著的那個堅硬無比的水晶球到底是什麼。

那是用來保留精靈王執念的魔法結界。

精靈王的眼神淡淡瞥過萊希，深紫色的眼睛裡飛快閃過了一絲嫌棄。

注意力一直在精靈身上的楚遇：「……？」

是他看錯了嗎？

呃，好像沒有。

大概，應該，或許，的確……是個嫌棄的眼神。

因為精靈王開口了。

「飯不會做，家務一塌糊塗，走到哪裡都掉毛，還沒有駕馭其他隨侍的肚量和手段……你還真是和從前一樣蠢的可以。」

萊希：「？」

這話像是在罵狐狸，還罵的很難聽。

但他和精靈又不熟，這傢伙幹嘛用這種熟稔的語氣罵狐狸？

——不確定，忍一下，再聽聽。

萊希暗自調了一下袖口，做好打架的準備。

精靈王的眼尾掠過一絲深色，看著狐獸人的眼睛裡滿是冰冷的打量。

但好在能賺錢，會討歡心，也算有用。

留著吧。

精靈於是將冰冰涼的目光從狐獸人身上挪開。

在看向楚遇的那一瞬，黑暗精靈蒼白的膚色甚至都暈開淡淡的金色，有些僵硬的柔和暖意被努力表達出來。

楚遇微微一愣，心臟像是被水晶球撞過來似地一片酸軟難言。

身材高挑的精靈王朝著楚遇走過來，衣擺緩緩掠過那些幾百年來暴屍荒野，屍骸被泥土腐蝕潰爛髒污的白袍祭祀們。

黑色的長髮發尾垂在腰際，邊緣的修剪太過粗糙，就好像是被隨意割開一樣，在精緻完美的精靈身上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如同瓷器上橫亘的裂痕。

當精靈王距離只有兩步遠時，萊希護在楚遇身前的手臂用力，想要把楚遇攔去身後。

他們正正好站在地面暗紅色魔法紋路之外，而那些聖塔祭祀的屍骸和精靈王只和他們相隔一個狹窄的弧形魔法紋路。

結界的內與外，時光的往與今。

精靈王先是十分禮貌地抬手，搭在萊希的胳膊上，將獸人的手臂一點一點用魔力壓制著按了下去。

身體甚至被冰系魔法一點點自下而上凍僵硬的萊希，臉色也越來越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