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白理深分明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但孟拂雪卻覺得有暈眩感。
按理說孟拂雪在兵團和軍團的日子裡接受的訓練足以讓他判定他們已經下了幾層,但他腦袋像是卡殼後宕機,完全不轉。當然, 也是因為有白理深在這裡,他宕機了也沒什麼。
有時候孟拂雪覺得這一切想做夢一樣,光怪陸離又莫名其妙,就像現在,四周完全黑暗, 有人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階。
最後一層樓梯轉角過來的時候孟拂雪看見了光亮。有光就可能有人,白理深在前放慢腳步, 另一隻始終扶在槍上的手也緊了緊。孟拂雪見狀, 閉口不言,也準備拔槍。
那是隱隱的微光,似是燈頭年久失修亮度衰竭。微光帶來了視野,二人的手並沒有分開。大樓內部的一切能源都停止供應,包括維恩金屬的所有備用能源。所以這些光不屬於大樓, 孟拂雪加了些力道捏他的手, 以表示自己在警戒。
白理深停了片刻,回過頭:「沒有人。」
「沒有人類?」孟拂雪低聲詢問。畢竟「人」這個範疇以目前大環境來看還是挺寬的,所以他強調人類。
「沒有生命體。」白理深的聽覺敏銳。
「哦……」孟拂雪鬆了口氣。很多情況下生命體才是棘手的東西,殺嘛不好殺, 需要自己的權限等級以及對方的犯罪指標。
白理深重新看向光的來處,說:「可能是一條通道, 但大樓下方掏一個通道的話,肯定早被查了,所以可能……可能是礦道。」
「礦道就不查嗎?」孟拂雪不解。
「礦道有合理性就可以存在。」白理深說,「費爾南多大概是以原礦石不能接觸地面以上空氣之類的理由通過檢查。」
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對感官有奇妙的衝擊, 而且這裡處於地下,絕對安靜,和微弱的光。只要稍微有一點點動作,孟拂雪都能聽見衣物摩擦的聲音。他點點頭,有些長的頭髮掃著自己的後領,說:「可杜平海只說了在地下最底一層,說從這裡可以找到線索。」
「兩種可能。」白理深說,「第一,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下面是什麼,那就是他手裡的全部信息;第二,有詐,他打算騙你過來,讓你死在底下。」
孟拂雪細想了想:「他想要我的命不用這麼複雜。」
「他可能最近才想要你的命?」白理深說完笑了下,「開玩笑的。我認為第一種可能性比較大,你也說了,他如果真想要你的命,不必這麼複雜。」
說完,白理深鬆開他手,向他做了個「待命」的手勢,自己往前走幾步。
礦道自然是通往礦場,礦場在城市邊緣。加之秘礦能夠隔絕信號射頻,礦道自然便成為幾家科技公司城內城外偷渡貨物甚至人員的途經。
「白理深?」他試著詢問。
「過來吧。」白理深說。
孟拂雪毫不猶豫邁腿朝他走。白理深的機械翼沒有完全收進去,攏著在背後,又因為他機械翼挺大的,像鳥那樣收攏在背後時也會有一部分高於肩膀,所以遮了遮孟拂雪視野。他不得不從白理深身側探出些腦袋,接著——
「操。」孟拂雪鮮少蹦出來這麼直白的髒話。
白理深偏頭看了看他,並不是責備他,而是有些意外和驚喜。
而孟拂雪那聲「操」的原因,是眼前畫面對他來講,衝擊力稍微有點超過。如果說維恩大樓一樓那些驟然急停的仿生人們是詭異地被暫停,那麼眼前的……簡直是屬於這時代的荒誕派油畫。
大約兩人並肩可過的寬度,不規則的圓洞型空間,姑且被稱為天花板的地方掛著電線外露的節能燈。燈下,是數量多到幾乎堵塞整條礦道的仿生人。
這還不算什麼,不足以讓孟拂雪口吐髒話。
這些仿生人無一例外的,全部都是向外逃的姿勢。他們有男有女,有的穿出廠制服,有的穿著看起來有年頭的舊衣服。詭異的是,即便是再「仿真」的仿生人,在製作時都特意跳過了「溫度感知」這一項。不是做不出來,而是機器與生命體終究要有所不同。
所以他們絕對不會冷。
可孟拂雪看見這條礦道他目力所及之處,不止一個仿生人穿著厚厚的棉絨外套,有的甚至還戴著圍巾。他們不需要,沒有人會在冬天給冰箱或洗衣機蓋一條被子。
良久的沉默後,白理深退後半步,測過身,問:「你還好嗎?」
「還、還好。」孟拂雪迅速調整呼吸,「他們看起來不像是維恩金屬的仿生人,也不像……不像仿生人礦工。」
白理深點頭:「他們在逃,後面應該是有什麼讓他們很恐懼的東西。」
「可是仿生人會恐懼嗎?」
「覺醒的仿生人會。」白理深平鋪直敘著說了這麼一句,毋庸置疑這是一句能造成整個社會如波峰相撞般駭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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