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金是另一個穿罩衣的研究員,他搖頭:「我不建議這麼做,現在的狀況對審判長會造成很嚴重的思維干擾。」
「或許,他沒那麼脆弱。」應畔回又說,「而我們應該多給他些信任。」
薩金扯下自己罩衣的面罩部分,表情有些難看:「應醫生,我們應該信任的是數據。運動神經末梢的磁閥一旦離開,他很有可能連10個單位的射頻都無法反饋驅動。」
孟拂雪聽得雲裡霧裡,他雖然不明白薩金所闡述的東西具體是什麼,但基礎邏輯他聽懂了,無非就是他堅持把這些東西插在審判長身上。
其實到這個時間,孟拂雪已經很累了,而且餓,幾個小時一口水都沒喝,他全靠一股氣吊著。這時候他的「氣」也渡過了波峰,吐出一口氣,將刀啊劍的收拾到戰術腰帶,槍背過後邊,走到圓桌旁。
到這裡,這個審判廳里已經沒有一個人出言阻止他——他其實沒有靠近審判長的權限。
取下審判長手腕上的磁貼後,他看起來眼神中有了些人類的意志。孟拂雪開口前猶豫了下,回頭,看向白理深。後者向他很小幅度地點頭,今天陽光猛烈,今天他的長官允許他做任何事。
「先生。」孟拂雪走到審判長的椅子邊,垂眼看他,「我剛剛公開了所有事。」
審判長眨了眨眼,他目前還無法說話,但瞳仁在顫動,孟拂雪看得出來他在害怕。所以他接著說:「我必須這麼做,民眾有權利知道真相,想要平衡就應該放置正確的秤砣,而不是讓一個人永遠站在天平旁邊扶著它。」
應畔回提醒他:「取出晶片的話,他會死的。」
「我明白。」孟拂雪並沒有其他動作,他就那樣挺拔地站在審判桌旁,低著頭,劉海的末梢垂在眼角。因為平時是全封閉場所,依靠循環過濾設備提供純淨空氣,議事廳大樓許久沒有這樣通透地拂過風。
審判長看著風拂過時,孟拂雪的發梢在輕輕晃動。
那是一種久違的生命力。審判長吃力地笑了起來,如同安寧病房中無藥可醫的病患,生生拼著勁還是說話了:「如果……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可以證明,我是、是一個…生命體。」
外面,整座城市都在等。
軍隊撤離後,城市能源慢慢恢復供給。W區某條街道上,杜平海站在街角,他面前是城內隨處可見的智能垃圾桶,桶蓋上有一個約13厘米長7厘米寬的屏幕,平時用來顯示垃圾桶內的狀態以及播放公益宣傳短片。此時,它也在和城內同步播放著議事廳里的畫面。
「生命體啊……」杜平海喃喃自語著。
大約一年前杜平海母親的病情進一步惡化,彼時杜鴉得到了醫療組織和科技公司們的幫助,他們可以為他妻子做成諾森·維恩那樣,保留她的大腦——人們認為只要思維還存在,那麼這個人就存在著,載體不重要。
杜平海的母親,上幽城人文學科徐玄素教授,在清醒狀態下拒絕了這一提議。
彼時,徐玄素拒絕的理由是:那不是生命體。
那是數據,在這個時代被視為比載體更重要的東西。徐教授一直不認可數字生命,杜平海那個半永久餅乾紅茶的房間裡有一面牆的書,其中1/3都是徐玄素所著,在如今被視為「沒必要」的紙質書。
正是那些紙質書在阻擋著數字生命。
所以,生命體啊……杜平海聽著審判長虛弱又充滿希望、渴望著得到一個肯定回答的聲音,他心裡五味雜陳。
「是的。」孟拂雪篤定地回答他,「您一直都是生命體,先生。」
民眾之中隱約有啜泣的聲音,今天之前沒有人知道,原來在自己家裡收拾衛生、遛狗餵貓、接送孩子的仿生人背後,是這樣一個存在在支撐著。
自然,也有人察覺到異樣,蹙眉低聲道:「他們在用這種方式監視我們的一言一行嗎?」
人與人之間產生分歧實在是太正常的事情。立刻有人反駁此人的說辭,憤憤地說:「他都那麼可憐了,你還在乎什麼隱私不隱私嗎?這些人竊取我們隱私都多少年了,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可是一直都這樣就是對的嗎?」
「……」
人群中的一點口角很快隨著屏幕畫面中孟拂雪走來的過程而停止。他扶了下眼鏡,開始說話。因為很久沒有喝水,嗓音有些沙,倒顯得成熟。
「我會結束這荒誕的一切。」孟拂雪說,「就在不久的未來。」
他說完,議事廳的仿生人結束轉播,城內的屏幕同時熄滅變暗。人們沉默了片刻後轟然開始討論,有人哭天搶地有人震聲斥責,不管是否認識身邊的人,他們開始沸騰地交流著,已然將剛剛可怕的城市襲擊拋之腦後。
太陽照耀這城市,是個晴好的天。
議事廳大樓里先後進來了許多人,軍方警方的高層領導們步履匆匆,他們有的坐電梯上樓,有的直接從飛行器上落到走廊。
一身穿黑軍裝的人走進審判廳時,白理深下意識繃起後背,走過去。孟拂雪也意識到不太對勁,整個大廳里所有人都停止交流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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