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拂雪蹲下來,看著他眼睛。白理深在試圖確定些什麼,目光在孟拂雪臉上描摹著。
然後他抬起手,過程中帶著不確定性的恐懼,所以他指尖在輕微顫抖。
隨著白理深手臂抬起的動作,手臂上注射冷卻劑的透明管也跟著移動了一下。當他手指碰到自己面頰時,孟拂雪明白了冷卻劑的重要性。
是燙的,像負荷過高、散熱不佳的儀器。孟拂雪沒有閃躲,紋絲不動,朝他笑,像以前一樣,有些沒心沒肺的,說:「少將。」
聽覺,觸感,眼前人並沒有給白理深十足的安全感。
下一刻,白理深的機械翼從背後綻開,在這了無生氣、幽幽不清的冰冷房間裡,如同深夜空中割破月光的游隼。
接著,他用翅膀把孟拂雪包裹進來。
白理深身上很燙,這是孟拂雪的第一反應。他怎麼這麼燙,但沒有汗液,孟拂雪剛從外面淋了雨進來,渾身冰涼,被緊緊擁著。
由於白理深就坐在地上,孟拂雪幾句也是跌坐在他懷裡。他感覺到孟拂雪是涼的,半混沌半清明的意識將他牢牢抱住,對他說:「你……可以回家了……機械心臟,根本不需要什麼鑰匙來打開,祭司騙了你。」
孟拂雪眼眸顫了顫,旋即自己也立刻想明白了。是啊,它已經是一個內植入的器官,燃料供給極其極端,何必還要上鎖……所謂的「打開機械心臟的鑰匙」不過是一種希望他去教堂的強制指引罷了。
「不是因為這個。」孟拂雪似有若無的一聲嘆息,他抱著白理深的脖子,手掌在他後腦處停留,「你既然看過他給我的遺言,怎麼跳過了最重要的問題……」
孟拂雪閉上眼:「要不是他們會給你植晶片,我根本不在乎鑰匙不鑰匙。」
機械翼籠罩下的空間像個安全屋,他們無法被監測,不會被竊聽。黑暗的,但無所遁形。
他還在貪婪地貼著孟拂雪,儘管孟拂雪身上已經沒什麼涼意了,被他這堪稱火爐的高溫烘得快要出汗。
孟拂雪短短一句話在他心裡狂轟濫炸,要不是他們會給你植晶片……白理深手臂又收緊,可他又害怕將他箍得太狠把他弄疼。
白理深仍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他盡力了。這個單單是站在路上就能震懾一群街頭混混的人,現在就這樣脆弱地整張臉壓在他頸窩,他偏過頭只看見一團黑色短髮。
「白理深?」孟拂雪叫他,「你冷嗎?」
因為他在抖,不是恐懼造成的那種抖,更像是肌肉在痙攣。孟拂雪又問了一遍:「你冷不冷?」
「……冷。」白理深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嗓音,讓自己別那麼狼狽。
孟拂雪點頭,手掌一下下順著他的頭髮,說:「冷嗎?我抱著你。」
「我不要……麻、麻醉劑……」
他視線越過白理深的後腦弧線,看見輸液管,裡面的東西應該是冰涼的,因為在透明軟管外凝結了細密的水珠。
「他把冷卻劑拔掉了。」應畔回扭頭,「上將,冷卻劑管已經接觸不到載體。」
「還有。」應畔回又說,「麻醉劑也……」
機械翼里,孟拂雪安靜地擁著他,麻醉劑也拔掉後,白理深很明顯地加劇了顫抖的幅度,體溫也更高了些。
「你別、別怕。」白理深努力壓制著自己,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狀態很可怕,一個刀槍不入敵我不分的失控人形武器,連上將都不敢親自靠近,此前派進來的兩個戰鬥型仿生人都被他生掰扯爛。
孟拂雪「嗯」了聲:「沒關係,你只是病了。」
「是……是故障。」
「是病。」孟拂雪沉了沉聲音,對他給自己下的定義很不滿,糾正他,「你是人類,白理深,人類不會故障,是生病。」
「是,生病。」
「對。」
人格評估帶來的影響比孟拂雪想像中更嚴重,白理深身上滾燙,但他又覺得冷。這是出現了自我認知上的障礙,足以想見那個「公羊的選擇」是個多麼反人類的構築。
孟拂雪嘆氣,他上半身向後退了一些。不再持續注射麻醉的白理深沒有限制他的行為,他拉開些距離後,看著白理深的臉。
這麼近的距離,感受得到彼此的呼吸,聽得截然不同的心跳。
生物的跳動,機械的跳動。
響在和載體截然相反的軀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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