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月甚至不清楚自己該如何對待面前抱著自己的青年,他還很年輕,很青澀,那些掩藏不了的情愫他也有看見,卻一直視若無睹。
辛雲是程玉鳴,卻又好像不是程玉鳴。
轉世前後,算一個人嗎?
他走著神,忽然聽見辛雲焦急喊他:「沒事吧?」
他小心翼翼伸手碰了碰柳重月的額頭,那裡原本便有一道裂隙,如今收到衝擊,裂紋已然蔓延至頰邊。
柳重月睫羽顫了顫,半晌沒說話,思緒還沉浸在舊日的回憶里。
辛雲心道不好。
方才落下時要穿過幻陣,幻陣牽引魂魄,會勾出附著在其上的魘陣。
柳重月多半又被魘陣影響了,長此以往,魘陣會將他的魂魄徹底吞吃,以占據他的軀體。
辛雲咬咬牙,四下打量周遭,見路過百姓似乎無法看見他們,便將柳重月抱至蔭蔽之處,給了他些許靈力穩住心神。
靈流觸碰到對方魂魄的一瞬,他又一次感知到柳重月從前的記憶,似是隔著一層淺薄白霧,瞧不清也聽不清,只能看見漫山遍野的飛雪與浮霧,和幾道模糊的身影。
辛雲怔了怔,正想再往前走幾步,忽然聽見柳重月的聲音,很輕也很平靜,如飛雪絨羽一般:「我已經死了。」
清瘦的背影出現在林間,烏黑的發尾綁著紅繩,像是狐狸柔軟的尾巴。
辛雲見他要走遠,忙高聲喚他:「停下!快醒醒!」
他拔步而行,腳腕像是被什麼無形的事物裹縛,阻攔他前進。
辛雲心下著急,憂心柳重月被困於魘陣中,正待使用靈力,忽地又聽見幾道陌生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似乎離這裡很遠。
「長明燈為何又滅了?」
「景星師弟,你先冷靜些,先前不是已經點燃了兩個時辰嗎?興許……興許師兄魂魄還在呢。」
「滾開!你們都在騙我,我要讓程玉鳴償命!」
「師弟!師弟!快攔住他!」
聲音就此遠去,辛雲若有所思,心道原是這些人在點長明燈喚那瓷偶內的魂魄。
想也是個急躁的毛頭小子,那魂魄被困幻境中,怎能這般強行拉扯。
辛雲收回思緒,向著已然遠去的那道身影拋出靈流。
瑩白的靈力如綢緞般傾瀉而出,將柳重月道道捆束。
柳重月身形掙動著,半晌才垂下頭,木然望著捆束自己的靈流。
前塵往事似乎已經快要忘卻,柳重月腦袋一片空白,只知向前行走,如今才側身向後望去。
天地白茫一片的飛雪自他腳下堆疊,像是要將他沒頂。
他隱約瞧見辛雲艱難向著自己走來,沖他伸出手,聲音似被阻攔,聽不真切。
「把手給我,我帶你出去。「
眼前是仙人繁複寬大的衣袍,伸手時輕紗在風間飄揚,面容卻日漸模糊。
「阿月……」
柳重月茫然地站在雪地里,喃喃張了口,無聲碰了碰唇瓣。
「師尊……」
天地寂靜如初,唯余飛雪悠悠,並未停歇。
***
「若來世得以為人,再去追尋大道仁心吧。」
「……師尊,」柳重月聽見自己說,「來生,我還是我麼?」
「今生想做完的事情,為何要等到來生實現,這般……還有意義麼?」
空曠一片的夢境裡只有他自己的回音,柳重月沒等到明鈺的回答,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他自夢中醒來,迷茫地睜著眼,望著床幔出神。
辛雲的氣息便在身側不遠處,他知曉對方不曾走遠,半晌後便轉了轉視線,在屋內找著對方的身影。
辛雲正坐在桌邊吐息。
那時他自城主府匆匆趕回客棧,受了金像一擊,手臂上劃破了傷痕,現下正汩汩流血。
幻境中療效削弱,傷勢還沒有要好的跡象,柳重月到底還是狐狸,鼻子尖,聞到了那股血腥氣。
他嘆口氣坐起身來,問:「傷到哪了?」
辛雲不曾睜眼,只說:「不礙事。」
柳重月往榻邊挪了挪屁股,忽然聽見身體發出細微而艱澀的響動,這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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