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不讓自己貿然闖進去，只是靜靜地樹上蹲著竊聽著他們的談話。

那堵玻璃牆的隔音效果對他來說幾近於無，他能輕而易舉地聽見他們在聊什麼。

簡容說他不討那些小動物喜歡。那很正常，他身上有自己的氣味，被那些低等動物害怕排斥很正常。

但是他為什麼一副失落的樣子？！那些低等動物有什麼好的，又蠢又……不好看。想到這裡，利爾多斯心裡一陣陣淡淡的心虛。

在人類世界這麼多年，其實他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人類的審美。那些他瞧不上的低等動物，在人類的審美里，都是好看的……反而是他們，烏漆麻黑的，其實是不符合人類審美的……

更令利爾多斯傷心的是，人類對於聲音的審美，也和他們這些黑霧生物截然相反，自己引以為傲的叫聲，對他們來說其實非常難聽。

剛知道的時候，利爾多斯根本無法接受，狠狠唾棄了一番地球人的審美，直到現在利爾多斯還是怎麼也接受不了「自己是個醜八怪」這個現實。

聽到簡容說自己曾經養過鳥時，利爾多斯抖了抖翅膀，一瞬間還以為簡容想起了自己。

但是下一秒，簡容說那是一隻玄鳳鸚鵡，有著亮黃色的羽毛。

利爾多斯的翅膀都要炸開了！

他從不知道！簡容還養過別的！鳥！

這下利爾多斯是真的要氣炸了，一股灼熱的氣息從心口直衝五臟六腑，他四肢都發燙髮麻起來。

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利爾多斯一隻腳已經微微踏出樹葉。樹枝拂過腳背的異樣觸感讓他回過神來，他終於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完成了成年的必要條件——化成人。

在簡容把視線轉過來的前一秒，利爾多斯飛快地把腳收了回來，避免了一場可能涉及到進局子的不美好的意外。

怎麼在這個時候變成人了！

赤身裸體的利爾多斯在樹上慌張得手忙腳亂。

他還什麼都沒準備好呢！

幸好他挑選的這顆樹枝繁葉茂，能完美地遮蔽他的身體。

人類的身體不如鳥身的好使，新生的皮膚柔軟脆弱，腳掌也難以著力。利爾多斯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蹲坐在樹枝上，渾身難受。

人身的重量比鳥要重得多，利爾多斯能感覺到腳下的這根枝椏支撐不了他現在的身體多久了。

他試圖轉移陣地，但這具新身體並不那麼聽從他的使喚，他差點一腳踩空。枝椏猛地搖晃一下，好歹是沒斷。

簡容的相親還沒結束。

利爾多斯在腦子裡回憶著之前茨是如何教導他轉換形態的，努力了好一會兒終於又變回了鳥身。

看到簡容和那個女的分開後，利爾多斯終於從樹上撲騰翅膀一躍而起。

回到他們的基地，利爾多斯第一件事站在鏡子前看自己的人形。

他長得和簡容不太一樣。

利爾多斯皺著眉直視著鏡子裡的自己。

首先是膚色，他的膚色比簡容深了不少，在昏暗的月光下他甚至疑心自己身上的顏色是同樹幹一樣的深棕色。

其次是五官，明明也都是眼睛鼻子嘴巴，看著怎麼就感覺有些彆扭，凶凶的，感覺藏著一股氣似的。

利爾多斯往前湊了湊，看自己的眼睛，嗯，和簡容一樣的，黑色的。

利爾多斯找出一套茨之前預備著的衣服，只是尺寸不是很合適，胸口和手臂有點勒，褲子也稍微有點短了。

利爾多斯沒在意。他看了眼鏡子，覺得像個人了就離開去找簡容了。

變成人了就能被簡容看見了！利爾多斯想。

走在路上，利爾多斯總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轉頭過去別人又移開視線，還有的捂著嘴和同伴竊竊私語：「你看那個……」

利爾多斯有些茫然。

他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要停下看他，但是他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然後他終於趕在簡容到家前和他見了一面。

見面前，他腳步匆匆，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現在簡容面前，但在終於瞧見那個人影時，他卻下意識停下了腳步，生出一股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猶豫和膽怯來。

簡容正望著邊上的燒烤店走神，頂上一閃一閃的燈牌在他面上打下溫暖的光。他的眼睛也映襯著那燈牌的光，明明滅滅，一閃一閃。

然後他看到簡容轉過了頭，對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光還沒熄滅，仍亮晶晶的。

那是重逢後的第一次，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對視。

好像是一瞬間，又好像過了很久。

利爾多斯看見簡容眨了眨眼，眼裡透出些什麼。

他忽然想起一路上路人的回頭與私語，那讓他一鼓作氣飛馳而來的勇氣源頭是什麼，他這會兒居然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