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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裕京正坐在沙發上等他。

男人閉著眼睛,雙臂環抱。

一身灰色細條紋的黑色西裝,外套裡面搭配的是同色系的深色馬甲,領帶系得十分緊繃,冷色調的吊燈光從頭頂打下來,照亮他的臉龐,鼻樑挺拔,面部被燈光切成了陰影和亮光的兩部分。

程書懿走近。

沙發上的蔣裕京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種直勾勾的目光讓程書懿覺得壓迫。

他站定,輕聲問:「我整理好了,我們……走嗎?」

蔣裕京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沙發上站起來,目光依然緊緊鎖定在他身上。

程書懿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緊張。

擦得光亮的皮鞋不留情面地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蔣裕京在他面前停下腳步。

「走吧。」

窗外的海景靜謐而遼闊,月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餐廳內,琉璃吊燈的光芒柔和地灑下,映照在金色鑲邊的餐桌上,銀盤和水晶酒杯散發著迷人的光澤。

程書懿目光輕掃著餐廳內的賓客,尋找著——

終於看見了程景源。

他正坐在關施黛的旁邊。

關施黛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妝容精緻,衣著華麗。

而身邊的程景源卻顯得格外沉默,他穿著得體的西裝,外表與往常無異,但眼神空洞而呆滯,與往日的活潑調皮大相逕庭。

程書懿走近時,發現程景源的目光只是掠過他,沒有一絲波動。

期待的笑容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死氣沉沉的臉龐。

他的眼睛失去了焦點,沒有一絲生氣與活力,像是被抽離了靈魂的軀殼。

程書懿腦海中驀然迴響起程綺的那句話:「應該是被綁架時受了很大的刺激,造成了應激反應……」

一陣刺痛感襲上心頭,不由得讓他側過頭,不再忍心去探究程景源的反應。

坦白說,他與這個弟弟之間並沒有太深的感情。

程景源雖然常常捉弄自己,但那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不算惡意。

好像是關施黛的故意挑撥,他們之間的隔閡才越來越深。

他想起了一段深埋心底的往事,一場兩個人都無法忘卻的回憶。

那時,程景源年紀尚小,而他則剛剛懂事,勉強能夠分辨什麼是危險。

那群綁架者是衝著程絳的金錢來的,將他們倆困在一處廢井之中。幸運的是,那些人並未對他們施加實質性的暴力。

後來被救援人員發現時,他們依然被困在井底。程景源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推著他的背,用稚嫩卻堅定的聲音說:「哥,你先上去。」

那個瞬間太過短暫,甚至在後來的生活中被遺忘,可現在卻無比清晰地湧現出來。

他還能清晰記得程景源推他時那雙小手的溫度,記得井口灑下的一束光,記得穿透黑暗的一剎那。

程書懿抬起腳步,恍若未覺地走向座位。

蔣裕京伸手替他拉開椅子,動作禮貌而優雅。

程書懿被拉回現實,目光回到面前的餐桌。

他發現自己又坐在了蔣裕京的身邊。

上船時第一次聚餐的情景浮現在腦海中,那時的場面與現在幾乎毫無二致:長桌、燭光、美酒、無形的壓力。

可現在,蔣裕京竟然主動替他拉開了椅子。有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無法用言語清晰表達。

「書懿,你的傷恢復得怎麼樣了?」程絳問他。

這話聽著有些可笑。

自己這些天的恢復期間,從未見到程絳來探望一眼,甚至連一句詢問也沒有——

就像當年他被送進醫院治療所謂的「精神疾病」時,程絳也從未現身過一次。

遲來的關心,不過是流於表面的虛情假意罷了。

「 ……已經沒事了。」

蔣裕京突然插進話:「肺部挫傷需要靜養半年,等下船後還要做更詳細的治療。」

程絳愣了一下,隨即訕笑著點頭:「好、好……」似乎想要表現出對這件事的重視,他突然轉頭問蔣裕京:「小蔣,你這邊有推薦的醫生嗎?等下船後……」

程書懿沒有再繼續聽他們的對話。他的目光漸漸移向斜對面的程景源。

關施黛正細心地幫他整理餐巾,程景源依舊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並沒有理會關施黛的叮囑。

程書懿的心情愈發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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