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翎動了動唇,沒有作聲。
她想過,當師尊醒來, 看見她身在他的殿中,撞破他這躍然紙上的滿腔私心, 他會如何惱怒,但她不放心師尊的狀況, 又躊躇著是否該尋求同門幫助, 最終為了守住秘密, 她還是獨自留了下來。
然而她不曾想到,師尊會如此明白,如此坦然。
他毫無避諱地向她這位聽眾吐訴了衷情, 像是解開了纏繞多年的麻團, 但她能感知到, 他並未釋然。
「師尊的心魔, 亦是因神女所起。」霜翎痛心道。
「不是她。」
遙寄雪收手攏於袖中, 垂眸顯出低落。
「是我心志不堅。」
他行到前廳中坐下,霜翎也輕步跟上, 乖巧坐在他跟前。
「海上幻境,我重新見到她的樣貌,聽到她的聲音,她通曉我的內心,那般生動鮮活,但我明白,再真實的假象,終究還是假象。」
「彼時我頻頻想著,欺騙自己,沉淪這一場幻夢,也沒什麼不好。就算我道心受損,能觸碰這數千年夙願的一角,我也不悔。」
霜翎不禁動容,想當時,三師兄和四師姐或多或少都抱著如此心思,居然……連道心堅定的師尊也這般動搖。
那惑人的幻境,偏偏是她這修為淺薄之人最為清明,只想著儘早脫離,眼下所聞所見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難道……是因為她心底空空,並無執念麼。
「所以師尊當時……接受『她』了麼?」
仙尊垂下睫羽,布下一片陰霾。
「我殺了『她』。」
他難抑貪戀,擁她入懷,然後親手將她破滅。
霜翎瞳孔微縮,胸中失律一跳,好似有人抓住她的心臟,揪扯了一瞬。
白衣無暇的仙尊在她眼前默然頹敗,如消融的冰雪,泯於日光之下,不知散往何處。
「只因我意志不堅,滅除她幻象之時,這份弱點,讓我心脈受損,氣血逆流。我本以為那便是全部,不想自那之後,我每每閉眼,腦中耳畔,儘是她悲傷的面容和話語,除之不去,便成心魔。」
仙尊捏緊了置在膝上的雙手,分明的指節青中透白,書寫猙獰。
「我明知當初滅殺的不過是虛假幻象,但……胸中這滔天洶湧,卻如何都不得消寧。」
霜翎不由感到奇怪,依照師尊所言,他清楚堅定自己的所作所為並非負義之行,便不該困囿於那時的心痛愧疚,而滋生心魔。
可如今,師尊卻被心魔所擾,幾乎被奪走了理智。
對這一切心思清明,又怎會發生這種事?
「師尊……」
她怔忡望著遙寄雪,仙尊目光落在她身上,呼吸間緩和了神色。
「我知你困惑,為師亦不解其中緣由。」
他輕撫少女頭頂,眼神溫和而柔軟。
「今日吐訴一番,為師心中鬱結,好似消解了幾分,翎兒,多虧是你。」
霜翎受寵若驚,揚起面容道:「師尊有何心事,霜翎都願聆聽,苦悶在心中憋久了,是會傷身的。」
仙尊淡笑著點了點頭,他注視著霜翎明麗的眼眸,不知不覺又恍惚起來。
「她不見於世三千年,當初光景,仿若大夢一場。」
霜翎眸光粼粼,輕聲道:「若是再過三千年,神女依舊未歸,師尊還會一直等著她嗎。」
遙寄雪寂然長嘆。
「我早已習慣。」
他目光寧靜,怔然說道:「昨日,我見到她了。」
霜翎當即僵硬了身體。
「是夢吧……」他喃喃低語,無奈抿了抿唇角。
霜翎悄然鬆了口氣,道:「神女定然不願看到師尊思念成疾,她也會理解師尊的。」
「我明白。」
遙寄雪收拾了情緒,「心魔一事,為師自會克服,便不必將此事告與旁人,惹得人心惶惶。」
「嗯!我一定守好秘密,多來陪陪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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