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的天子瞬間便出了一身冷汗,侍寢的嬪妃正要來服侍他更衣卻被他一把推開,那一日,神啟帝並沒有上早朝。
七年來,那根扎在天子心頭的刺就這樣因為一個古怪的夢境而開始隱隱作痛,很快,隨著夢的反覆,傷口又開始流血生膿,越演越烈。
轉眼間,天子已經有半月未曾上早朝了。
反反覆覆,神啟帝夢到那間破廟,夢到倒塌的神像還有頹唐的壁畫,而更糟糕的是,他發現那道腳步聲正在離自己越來越近,不但如此,甚至他還在某幾次夢境裡看到一個遠比自己高大的影子,自他身後投射而來,仿佛是一片陰霾,驅之不散。
太醫院的太醫來看了幾回,都說天子龍體安康,夜裡反覆受驚,恐是心病,漸漸的,神啟帝也無法再騙自己,因為在夢裡,他甚至已經能看清那道影子身上披著戰甲,而他一手執槍,另一手托火,就和民間那些神廟裡所鑄一模一樣。
那是神火將軍。
雖然已過七年,但神啟帝不會認錯,他知道那就是阮雲夷。
難不成,他是在記恨七年前的事嗎?
之後某一晚,因為夢魘驚醒的神啟帝瑟瑟發抖之餘,終是忍無可忍,秘密擺駕去了太廟。
即便這七年來,民間有關神火將軍仙蛻的流言遍地開花,但神啟帝卻從未動過要收回封號或者將阮雲夷移出太廟的心思。
畢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七年前阮雲夷之所以會死在灰鷂嶺,是因為天子需要他死在那裡。
阮雲夷之後,雖然再無人可以像是阮家人一樣,可以以一己之力就守住整個北境,但彼時還年少的神啟帝卻終是放下他的心頭大患。
他如願收回了阮雲夷的兵權,交予旁人,不再需要忌憚這位手握萬千兵馬的兩朝老臣之子。
只是,在那時神啟帝萬萬沒有想到,阮雲夷雖是死了,但他親封的神火將軍卻仍活在百姓里的心裡。
這些年,神啟帝陸續聽見了許多民間傳聞,他記得有人曾說,在身為無常心的阮雲夷歸天之後,原先落在人間的仙蛻也都開始躁動,想要與他一同歸天,而後七年,每一年都會有一樣仙蛻重獲神通,待到他們全都甦醒過來,阮雲夷便會讓無常心再度下界,斬斷因果,歷經千劫,最終,帶領仙蛻們一齊回歸九重天之上。
而現今七年已過,已到了無常心再度下界之時,難不成,他現在所做的這些夢都是預兆?
心慌意亂之下,神啟帝知曉神火將軍之事已不能再拖了,於是,一道詔書命辭官七年的曹野為巡察使,清查民間左道妖教的同時,也想要驗證,有關神火將軍的種種傳言是否為真。
曹野一次又一次同宮中匯報所查進度,神啟帝的噩夢卻沒有就此停下,甚至,夢中還燃起了大火,那一道人影立於火中,雖不言語,但天子知道他是誰。
阮雲夷要斬斷生前因果,方能讓神火將軍真正歸位,而普天之下,沒有人比天子更知道那因果是什麼。
縱使他已是這天下最有權勢之人,但在九天神明面前,天子也不過只是個凡人而已。
於是,天子開始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直到,民間開始因為仙蛻皮而鬧出亂子,曹野自稱見到了判官舌,有妖道給百姓點觀音血,無常心現世,率二十萬叛軍盤踞江南,同時,安分了七年的烏梁人也開始蠢蠢欲動,妄圖從北境入關……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滿朝文武愁容滿面的同時,神啟帝夢中的火卻越燒越旺,亮得灼目,幾乎要將他吞噬。
在內心深處,神啟帝其實就同那些百姓一樣,也早已相信了神火將軍,他一次又一次擺駕來到太廟,也只是為了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阮雲夷的牌位仍立於東廡之中。
而事到如今,面對降世神明,即便是當今天子也只能撮土焚香,心存僥倖,指望阮雲夷身為阮家的最後一個兒子,即便身死歸天,也不會想要顛覆大隴社稷,讓這片他所庇護的土地再次陷入一片戰火。
而神啟帝很快就發現,自己似乎賭對了。
曹野在寧州自稱無常心,率一眾仙蛻造反,雖是立刻便被鎮壓,但當此消息傳去江南,叛軍軍心渙散,竟是很快就不敵隴軍,向山里退去。
而與此同時,原先正在北境攻城的烏梁人竟也不知為何忽然撤軍,一時間,原先已然焦頭爛額的隴軍竟有了喘息的機會,迅速加固邊防,謹防外敵再次來襲。
轉眼間,大隴原先風雨飄搖的江山竟是就這樣保住了。
消息傳回京中,群臣皆是鬆了口氣,跪地直呼大隴乃天佑之國,天子乃天佑之帝,滿朝文武群情激憤,就只有神啟帝端坐在龍位之上,面色叵測。
雖然在場無一人敢提,但神啟帝並不愚鈍,他當然知道,此番轉敗為勝的關鍵,全繫於曹野一人之身。
正是因為曹野主動「謀逆」,才換來了大隴一線生機。
只是,以一己之身,救一國於水火,而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阮雲夷發小,更是見過所有仙蛻的巡察使……此事當真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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