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邊吸鼻子邊嘟囔,雖然明知南天燭是在逗自己,但一想到從小到大除了母親還沒有人哄過他,他又忍不住高興起來,小聲道:「以前母親明明說過我哭鼻子很可愛……」
「可你鼻涕都流我手上了!」
南天燭不依不饒,滿臉嫌棄地在孔雀衣服上蹭手,這一下,終是徹底讓孔雀炸了毛,兩人在黎明前的街道上鬧了一陣,孔雀流個不停的眼淚才勉強止住。
此時,天邊已經露出一線白,而南天燭似乎也不打算回去睡了,拉著孔雀的手步伐輕快,竟是朝著楚州城中天羅廢墟的方向去了。
分明不久前他們才來過這裡,但是這一回,心境卻已經截然不同。
天色剛亮,晨曦為大片漆黑陰冷的廢墟鍍上了一層金邊,南天燭拉著孔雀一路輕車熟路地回到了神火廟前,開口便朝那神像喊道:「阮將軍,我帶著我弟弟來看你了!」
孔雀一愣,下意識想要鬆開南天燭的手整理衣服,然而南天燭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反倒一把將他扯到了神像前,大咧咧道:「穿的放蕩就放蕩唄,這才是你真正的樣子,放心吧,阮將軍見多識廣,不會同你計較這個的。」
說罷,兩人一起走上前去,用上回留下的散香敬了香。
晨光中,白煙裊裊升起,而孔雀看著神像隱匿在其後的面龐,輕聲道:「我原先一直相信母親和我說的一切,相信這世上是沒有神的,但是,如果說母親出身天羅,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信什麼……」
太陽升起後,離街市上真正熱鬧起來還有一段時間,南天燭和孔雀索性便在神像前的蒲團上坐下,像一對真正的姐弟一般聊起天來。
南天燭回憶道:「其實,我從未覺得姑姑騙了你,畢竟,姑姑也從未說過她信五鬼,你想,如果她真的信這個,她就不會培養我們這些鬼童,而是應該直接去祭鬼,不是嗎?」
……如此說來,確實。
孔雀先是錯愕,隨即卻是後知後覺,從小到大,從沒有一隻動物可以拒絕母親,因為她擅長馴服它們,而母親馴服那些鬼童,又何嘗不是這樣?
即便身處鬼教,但作為聖姑的刀女其實並不信鬼,而是從一開始就在利用鬼神之說,以此來吸引更多信徒入教。
他恍然大悟:「這麼說母親就像是你一樣,其實也不信這些,但是卻靠這個來謀生?」
南天燭點點頭,事到如今,有孔雀,有阮雲夷守在她身旁,她已經可以毫無負擔地回想起當年的事了:「即便是聖姑教我跳神舞的時候,其實也從來沒有說過這個舞是用來祭鬼的……她只說,跳了舞,天地就會回答她的問題。」
「天地……」
孔雀咀嚼這兩字,與母親呆在一起的那些年,這是母親最常說的字眼,她說神舞是獻給天地之舞,她還說,她出生在天地間,最終,也要回到天地間去。
不同於鬼神,天地即是天道,是四季,是雨雪風霜,母親只信這個,而且,也確實精於此道。
在孔雀的記憶里,母親會觀天象,認識草原上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枝花,她能輕易安撫躁動的小馬,讓初生的羊羔一動不動地盤踞在她的懷裡,給孔雀練習針法。
母親即是天地自然,小時候的孔雀一直是這麼以為的。
此時,南天燭見他神色緩和,又問道:「除了那套金針,姑姑她沒有給你留下別的東西嗎?」
孔雀從懷裡掏出金針,懷念道:「其實,母親最早不止給我留了這些,還有很多金銀細軟和醫書,只可惜,我剛來大隴時不知世道險惡,險些給人賣了,還將她的醫書還有很多之前的東西都弄掉了……母親的醫書里什麼都有,包括先前在蜀州,我之所以能想到那些長生教徒用的是銀珠草,也正是因為母親的醫書里曾經寫過。」
說起這些時,孔雀又隱隱有些不安。
他先前一直不覺得此事不對,然而自從知道了南天燭的名字也是母親起的之後,孔雀也終於知道這絲違和感是來自哪裡。
母親的醫書上出現了烏梁本不該有的天竹,不但如此,還有銀珠草,生在寒冷的高山之巔,在遍地草原的烏梁也該是尋不見的。
母親是如何知道這些……她到底出身何處?
他正想得出神,結果這時,南天燭卻從他手中接過了金針,端詳了一會兒才道:「可我覺得,姑姑她應當很疼愛你才對。」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她將金針留給你,又沒有教你那些不好的東西啊。」
南天燭想也不想:「你看,你繼承了姑姑的針法,但卻只是治病救人的那些,姑姑沒有教你怎麼打開人的關竅,因為那會讓人折壽……她一定是希望你當一個好大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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