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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當年收繳來的贓物都應當會被一併銷毀融去,只是天羅被滅時,已有不少教徒逃向外地,阮雲夷剿滅教首後立刻便動身掃清邪教餘孽,只怕在這過程里,有些贓物便遺落在外,又被不知情的盜匪當作了明器,轉手倒賣。

如此說來,那尊彌勒鐵佛應當也是收繳來的贓物……而相較於這些鬼像,那尊鐵像的模樣最為尋常,恐怕徐大膽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私藏了鐵像,妄圖以此牟利,卻不想反倒給自己惹上了殺身之禍。

至此,當年舊案的脈絡總算清晰不少,曹野屏退了王杆,低聲道:「這麼看來我們這回要找的仙蛻,恐怕是一件邪教所用的神像,只是有些奇怪,這些鬼像都是銅像,怎麼偏偏那尊彌勒是鐵像……」

「因為……那尊鐵像不一樣,是天羅的聖物。」

這時,久久沒有出聲的南天燭忽然發出仿佛夢囈一般的聲音。

眾人下意識看向她,發現南天燭面色煞白地盯著那一堆鬼像,好似是害怕極了,連牙齒都因為發抖而不住撞在一起。

事到如今,她總算知道曹野他們一直說的鐵佛可能是什麼了。

「你……」

一路走來,孔雀自是知道南天燭看著嬌小,實際膽子很大,孤身一人便敢睡義莊,如此沒心沒肺,如今卻給嚇得瑟瑟發抖,他本能感到些許不對勁,上前想摸她額頭,卻不想,就在他的手觸碰到南天燭的一瞬,姑娘身子一軟,竟是直接栽倒在了他身上。

許是因為前幾日夜裡不睡,太過勞累,南天燭一直緊繃的弦在看到那些鬼像時便已經開始搖搖欲墜,最終,許久不曾有過的恐懼席捲她的全身,以至於在某一刻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下便黑了。

意識模糊間,南天燭又做了那個夢。

搖曳的火燭倒映在青磚上,而南天燭在上頭隱約看到自己的臉,隨著一大顆眼淚落在上面,南天燭背後傷口火辣辣作痛,她卻不敢哭出聲,只能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生怕再有鞭子落下來。

不遠處,聖姑正在和教首說話,他們的聲音順著青石磚中的裂隙鑽進她的耳朵,就像是一隻窸窸窣窣的蟲。

「她才多大……這孩子就算是看到了那尊佛像也不知是什麼,何必要下這麼重的手。」

「但這畢竟是聖物……」

「我自然知道,但若是沒有這些孩子,你又何以在這裡立足?能練出嗅力的孩子本就不多,你若是把她打死,難不成還指望我從頭教起嗎?」

聖姑的聲音難得嚴厲,要知她本來年紀也不大,瞧著還是個小姑娘,過去,南天燭還從未見過她對人疾言厲色。

南天燭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也不敢再聽,畢竟,不久前她光是不小心看了一眼那佛像便挨了這一頓鞭子,雖說聖姑有藥,抹上便不會留疤,但是,鞭子還是太疼了。

自打來到這裡,南天燭幾乎每日都要挨打。

蒙著眼聞不出碗裡的東西是什麼要挨打,抹藥哭出聲也要挨打,本來,若是背後能夠結出痂來,長出新皮,或許被打得多了就不痛了,但偏偏鬼童的身上是不能留下傷的,所以,那些疼痛和傷口總是反反覆覆,而南天燭的眼淚也總是流不完。

究竟,要這樣熬到什麼時候……

南天燭無聲地流著眼淚,半晌,卻聽有銅鈴聲由遠及近,一雙綁著鈴鐺的五色彩鞋停在她眼前,聖姑蹲下身子,將她抱了起來。

「沒事了……我給你塗藥。」

聖姑的手很軟,身上也總有一股淡淡藥香,雖然自打南天燭記事起就一直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但她知道,聖姑是個美人……她比這裡的任何人都美。

許是這回打得重了,聖姑給她上藥上得小心翼翼,一隻手摸著她的頭,柔聲和她說起外頭河上飛舞的蟲,而南天燭聽著她身上的鈴鐺輕柔作響,口中夢囈一般說道:「姑姑,我也能學你跳的那個舞嗎?」

南天燭曾經看聖姑跳過一回。

她本就生得美,跳起那舞來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那些五色彩布是她的花瓣,珠簾是她的花蕊,至於鈴鐺,則是花朵搖曳時發出的不可察的聲響。

雖然,五歲的南天燭從沒有去過外頭,除了那些被拾來奉在鬼像前的曼陀羅外,她也不曾見過別的花,但她就是覺得,聖姑像是花一樣好看。

至少她聞起來和那些花朵一樣,都很香。

朦朧間,南天燭聽見聖姑輕輕地笑了,她說:「神舞是不傳外人的,但你是個好孩子,要是想學姑姑便教你,但你也要答應姑姑,之後再讓你嗅聞,一定要仔細些,別讓姑姑的苦心白費。」

如此,遠處又傳來一聲鈴響。

南天燭渾渾噩噩,看著聖姑捉著她消瘦的手,將她轉了一圈,聖姑的聲音柔柔地響在她耳邊:「沒錯,就是這樣……只要跟著你的心動,你便能聽見它們在同你說話,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鈴響不停,如同水波一般在南天燭耳邊漾開,而隨著南天燭舞動起來,天地似乎也跟著她一起旋轉,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聽它們和你說話。」

「聽它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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