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了公堂,曹野在馬車上便昏睡過去,被餵了兩顆藥又施了針,再醒來時,天色已暗,窗外華燈初上,而他披著頭髮,懶懶依在窗邊聽了一會兒樓下的喧鬧,臉上浮上苦笑。
便是他廢了這麼大的功夫搞清楚這一切,又讓李大人開誠布公地說出了全部真相,百姓終究也還是會想相信神火將軍。
即便他找出了現實中的「殺仙鬼」,也不過是破除了民間的一個幻想,至於殺仙鬼和天王膽,在百姓心中,或許依舊在某處存在著。
此事還真是任重而道遠。
一陣夜風吹來,曹野舒服地眯起眼,卻聽一聲門響,勾娘推門進來。
「醒了?」
勾娘照例端來一些清粥,上來攙他,手上力道亦是絲毫不減。
不同於曹野,差點被兩盆冷水索了性命,勾娘挨了那十幾鞭子就像是沒事人一樣,下午讓孔雀上了些藥,又換了一身衣裳,如今看上去已和平日裡沒什麼不同。
她說:「你睡著時,官府派人來過,說是一些太和弟子在上午受審後,因為無顏面對爹娘,在牢中自盡了……包括那個醫師。」
對於這個結果,曹野並沒有太多意外,只是嘆了口氣,又問道:「你傷還好嗎?」
曹野本是想要暗中向孔雀打聽勾娘身上的傷,但一醒來孔雀便不見蹤影,如今也只好開口直接問勾娘了。
暮色剛起,房裡尚未燃起燭火,便是面對面,曹野也看不清勾娘臉上神情,正要抬手點燈,勾娘卻在這時輕輕抓住了他的手腕。
「沒看起來那麼疼。」
黑暗中,勾娘的面容不清,一雙眼卻因倒映著街對面酒樓的燈火而閃爍著微光。
她接著說:「我說過我下過獄,和我過去受過的傷相比,這十幾鞭不過就是撓撓癢,你不必為此介懷,畢竟,東家你最終來救我了,不是嗎?」
第33章
勾娘這話說得莫名鄭重,一瞬間,曹野甚至隱隱感到勾娘似乎不僅僅是在說這次的事。
而這樣和勾娘開誠布公的機會可不多。
曹野心中早有許多疑問,見勾娘態度溫順,乾脆通通倒了出來:「勾娘,其實我還有事情想問你。」
「想問我為什麼割了無憂真人的舌頭,對嗎?」
事到如今,勾娘也不想瞞他,淡淡道:「我給你惹了麻煩,自然是要和你說明白。我割他舌頭,是因為他認出了我家傳寶劍,而我家中仇家極多,就算打昏他,之後任他亂說也要出亂子,情急之下才會一時衝動……我先前說過,我所練功法會讓我有時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是失去理智的野獸,在晃神的那一刻,我殺了他都有可能。」
曹野乾笑一聲:「也還好,宋鶴本就罪有因得,這才能保下你……那你面對我的時候不會也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吧?」
「不會。」
勾娘幾乎立刻答道:「我絕不會傷害你。」
本來,曹野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得了勾娘重諾,他一時語塞,只得生硬地換了個問題:「你的家傳寶劍,是藏在你棒槌里的那把劍嗎?」
「沒錯。」
咔噠一聲,勾娘直接擰開了棒槌的槌頭,窗外燈火映在劍身,暈出一片寒光。
勾娘雙手將劍捧到他面前,曹野眯起眼,果真見那劍身上似有紋路,一些狀如祥雲火焰,又有一些好像魚的鱗片一般。
是麒麟。
曹野過去在宮中見多了壽宴上精美的宮繡,其中以瑞獸祥禽最為多見,故而他一眼就認出這劍上所鑄,必是麒麟。
勾娘道:「這是我家中祖傳寶劍,在我爹之前,有三代劍主都因練了此劍走火入魔,無奈之下,我爹只得封存寶劍,隱退江湖,直到我家道中落,家中只剩下我一人,這把寶劍自然也就傳到了我的手裡。」
勾娘語氣之坦然只讓曹野措手不及,他想了想:「所以,你藏起寶劍,又化名勾娘行走江湖,是為躲避仇家?」
勾娘低低嗯了一聲,將劍插回棒槌里,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夜色淡然道:「我爹不願那劍法失傳,在我小時就傳給了我,還囑咐我此劍不祥,一旦出鞘便會惹來禍事……也是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我家傳劍法十分霸道,極易走火入魔,細小如身上腥氣又或是心中憤懣,都可能使得劍主萬劫不復。」
「原來是這樣。」
事到如今,曹野也終於明白,為何勾娘會經常洗衣了。
而想到勾娘不止一次為自己拔劍,他不由得心中一軟,苦笑道:「這麼說,總不會是因為我太不爭氣,需要你三番五次費心,這才會忽然失去理智吧?」
勾娘吹著夜風沒有說話,曹野起身走到她身後,猶豫了一下,才輕輕將掌心貼上勾娘的後背。
隔著兩層外衫,他依舊能隱約感受到那些凹凸不平的傷疤綿延在勾娘的背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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