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野的記憶里,十歲之前,全天下只有阮雲夷一人會來找他,而許多他過去只能在書中看到的北境風光,在阮雲夷來了之後,也都變成了一個個更加分明的行軍故事。
曹野還記得,是阮雲夷告訴他,北境的風雪雖然嘗起來苦澀,但天上卻也有京城看不到的星星,他給他帶回了北境才有的格桑花,讓他嘗了過去從未吃過的風乾肉,即使阮雲夷常年隨家中行軍,每回回京師都只待不足兩月,但對於連府門都邁不出去的曹野來說,阮雲夷從一開始,便註定要成為他此生最好的朋友。
哪怕之後曹野有了裴深這個義弟,他與阮雲夷的關係也從未改變。
十四歲時,因為一場針對其父曹嵩的暗殺,曹野在家躺了足足三月,而此時裴深剛來曹家不久,國子監課業實在繁重,裴深幾乎日日熬夜,曹野不好打擾他,又沒法出門,憋悶得實在難受,好在,阮雲夷便在此時回京了。
聽聞曹家遭襲,阮雲夷馬不停蹄地來了曹府,說什麼也要教他兩手防身術以備不時之需,而曹野從小身體孱弱,又哪裡是練武的料子,被阮雲夷操練了半個時辰便一頭栽倒在地,弄的阮雲夷也不敢動他,只得陪他在院子裡坐著,看樹上剛開不久的玉蘭花。
「你難得回來,應該去外頭街市上逛逛,行軍打仗要與將士同苦,你應當好久沒吃頓好的了吧?」
隨著身上的汗冷下來,曹野的腦袋也冷靜不少,他知道阮雲夷這回回來呆不了多久,結果上來就陪他在府上浪費了一日。
阮雲夷笑笑,仰頭在日光下舒展開身體:「說的好像你的身體差到連出去吃頓飯都吃不了似的,要知道京城可是你曹公子的地盤,上回那餛飩不就是你帶我去吃的?」
曹野無奈:「我說,阮少將軍,你也未免太胸無大志了吧,難得回來一次就想吃餛飩啊?」
「你這話說的,我在外頭可都是啃硬饃的,一連啃幾個月,餛飩也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好吧?」
阮雲夷在日光里笑得開懷,一時竟讓曹野有些恍惚,哪怕他只有這個歲數,也早已知道,在這京城裡,不是誰都能在他們曹家府邸上毫無芥蒂地笑出聲。
沉默半晌,他說道:「那除了吃頓餛飩,至少你也應該出去騎馬,踏青,又或者幹些別的,也好過來教我這個病秧子防身術來的有趣。」
「騎馬踏青?」
聞言,阮雲夷只是莫名看他一眼:「我在外行軍打仗不就是天天騎馬,天天踏青,相比之下,那當然還是看飽讀詩書的曹公子在地下摔得灰頭土臉比較有趣味了。」
「……」
曹野一時無言以對,阮雲夷便在此時將他拉了起來,玉蘭樹投下的光斑照在他的臉上,使少將軍的眼睛看起來很亮。
阮雲夷道:「我爹和我說過,我們阮家就是要以護佑天下人為己任,但對我來說,你也是天下人之一,既然如此,我教你防身術,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日光愈發刺眼,曹野又是一陣恍惚,此時卻忽然聽見耳邊有另一個聲音在說:「喂,醒醒了……怎麼還不醒啊?」
一切至此如水波一般散去,曹野頭痛欲裂之下使勁甩了甩頭,結果眼前卻好似走馬燈一般掠過無數光影,讓他感到陣陣噁心。
「義兄……義兄?」
這回是裴深的聲音。
他睜眼,只見滿臉拘謹的裴深坐在他對面,正在接阮雲夷的酒。
「這回回來遲了幾日,連你的加冠禮都錯過了。」
阮雲夷笑得爽朗,而他這回帶回來的是北境奶酒,明明喝起來是甜的,曹野聞著卻有些頭暈,恍恍惚惚地憶起這該是裴深二十歲生辰後的幾日,阮雲夷風塵僕僕地回到京師,三人遂在曹府小聚。
在三人之中,阮雲夷最為年長,酒量也是最好,幾杯下肚臉色變也不變,而相較之下,裴深才喝兩杯,便連耳朵都已變得通紅。
隱隱約約,曹野還能聽見有人在讓他醒來,只是他不知為何要醒,於是便強行將目光投向遠處院子裡,阮雲夷帶回的那些禮物上。
自從阮雲夷坐上了總兵的位置,在外行軍時間越來越長,每回帶回的禮物也越來越多,這一回,為了慶賀裴深的加冠禮,阮雲夷的隨禮更是直接擺滿了小半個院子。
酒桌上,阮雲夷在舉杯時說,他的兄弟早亡,很早以前家中就只剩下了他一個兒子,故而於他而言,曹野便是他的親弟弟,如今裴深是曹野的義弟,那自然也同他阮雲夷情同手足。
後來曹野已經記不得,那一晚他到底是喝了幾杯,只知他和裴深最後都是被阮雲夷抬回房裡的,而阮雲夷還說,認了他們兩個做弟弟,至少,他不用看著他們也戰死在沙場上。
「我看你要不抽他兩下得了……就用大姐頭你那個棒槌來一下,保準兒立刻就醒了。」
「你在想什麼?他看上去本來就要死了,那棒槌來一下他立刻就翹辮子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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