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崔宅,崔盛和崔五娘一起打開秦國公送的大包袱,發現正如他所說,三日春闈的吃食、小暖爐、皮毛褥子、厚實填絨的冬衣、文房四寶……所有必需物品都置辦妥當。
崔五娘難得嚴厲:「進春闈要檢查所有物品和衣物,你現在光著頭,貢院寒冷……這次不管你想不想參加,阿娘都不准你去。」
「是,阿娘。」崔盛早就在心裡天人交戰很長時間,直到現在腦袋縫合處會隱隱作痛,風吹也會覺得頭疼,這樣的狀態根本不適合去貢院。
可是,明日一早不能準時進貢院,就要等三年後了,三年啊……
崔盛惆悵地望著窗外,夕陽西下,三年又三年,人生又有多少個三年可以虛度?
……
永樂宮潤和帝的寢殿外,魏璋腰背挺直地跪著,任你寒風一陣陣,我自不動如青松。
內侍官明鏡躬身而立,眼角餘光卻不斷打量魏璋,尋常人跪半日總是東倒西歪,偏偏他與眾不同,不僅見不到半點疲態,甚至臉色還挺紅潤。
仔細一算,距離明早卯時正,還有七個時辰,魏璋怎麼可能不被凍死?就算僥倖不死,肢體也會凍傷。
寢殿內,皇后已經悄然起身,而潤和帝還在沉睡,手指仍然帶著涼意,不舍、難過抑或是慶幸,太多情緒比亂麻還令人心煩意亂。
而現在,根本沒時間難過。
皇后走出寢殿,出門就看到夕陽西下中的魏璋身影,必須儘快把陛下時日無多的消息通知太子。
可是,太子還在飛來醫館靜養,按醫仙所說,至少九個月內不能勞累、更不能染上肺炎,否則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皇后從不會在外面輕易顯露自己的情緒,望著夕陽餘暉將永樂宮染成絢麗多彩的紅色,想到寢殿內得知的消息,忍不住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設想,太子下山以後都無法承受國喪冗長繁複的儀式,同樣無法面對邊關危急的政務壓力。
平靜的國都城,離風雨飄搖的日子越來越近。
「瑜兒……」潤和帝忽然出聲,聲音很大,把內侍官明鏡嚇了一跳。
「陛下!」皇后匆匆走進寢殿,以為潤和帝發生了什麼事。
潤和帝雙眼緊閉,滿頭大汗,雙手在空中亂抓,無意識地喊,一聲比一聲高。
「陛下,瑜兒在,奴一直都在。」皇后的痛疾痊癒,在飛來醫館休養的日子,不論是想法還是心境都有不小的改變,人生之路還長,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潤和帝很快安靜下來,但睡得仍然不安穩。
當年出征前執她之手,鎮定自若地承諾:「有你在國都城,無論如何孤都會回來。」
還是當年的那雙手,現在卻瘦骨嶙峋,手背指尖爬滿青筋,虛弱無力;當年令她安心的人,現在卻要籍由她的雙手才能安心入眠。
當年御駕親征、浴血殺場的英勇陛下,現在卻老態龍鍾到這等模樣,皇后心裡說不出的難過,更多的是心疼。
尤其是恢復了清醒神智的陛下,還是身不由己地入睡,然後在睡夢中驚醒……就這樣不斷t循環。
皇后想為他做些什麼,更多的是能讓他再為大郢做些什麼。
等潤和帝熟睡後,皇后再次走出寢殿,夕陽已經落下,天色越來越暗,廊下的燈籠正一盞盞地亮起,夜空里亮起一顆又一顆星星。
皇后的視線落在明鏡身上,如果他改換衣服,應該沒人看得出他是一名宦官。
明鏡作為內侍總管,事無巨細地操心,燈籠掛得偏不偏?燭光亮不亮?從睜眼忙到閉眼,視線里始終帶著質疑與證實。
當初張天師進宮獻藥,明鏡就能與白奉御一起站在陛下面前阻撓,兩人為此挨了許多罰;可即使這樣,明鏡只休了一日,又沒事人似的檢查周遭的一切。
論忠誠,明鏡對潤和帝是獨一份;論聰慧機智,他也擔得起;論深謀遠慮,他一點不缺。
有明鏡的潤和帝,許多陰謀詭計還沒來得及出現在他面前,就被消彌散盡,只有一個張天師,明鏡恨他入骨。
皇后一步步走向明鏡,在風雨飄搖越來越近的時刻,她與家族勢力能做的事也極為有限,向著同一讓方向眺望的盟友,越多越好。
「明鏡,」皇后的語氣沒有半點變化,「本官有話問你。」
明鏡立刻躬身行禮,頭低得恰到好處:「皇后殿下,您有何吩咐?」
皇后輕聲問:「你跟隨陛下多少年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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