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吳慶不遠的地方,聚著一大群身著各色校服的學生。他抬起眼,看到馬尾少女熟悉的身影。
抱臂站在胚胎省隊一眾男生中間,徐婷臉上滿是張揚恣意的笑。九月正午的陽光打在她天藍色的校服上,給她渾身鍍上一層暖洋洋的光。
多可笑啊。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衣服,穿在徐婷身上顯得乾淨整潔,穿在他身上就像蒙了灰一樣黯然失色。
他老早以前就喜歡徐婷了。他為徐婷縱容了學校里某些沸沸揚揚的傳聞,為徐婷拼命學習以求並肩,還為徐婷報名參加了根本不感興趣的物競集訓。
但他原本並不打算跟徐婷表明心意。他深知徐婷大大咧咧跟很多男生都稱兄道弟,而自己只不過是由於出現較早,才勉強求來一個「最好朋友」的位置。
吳慶從小無父無母,住在院靠好心人的資助長大。因為這個原因,他小時候經歷過數不清的校園霸凌。每個人都對他冷眼相待、拳打腳踢,嘲笑他沒有爸爸媽媽。小學生每天都會有家長接送,連不少大人都會對他使眼色,讓自家小孩不要和他玩。
這種時候,只有徐婷對他好。那個瀟灑外向的少女就像一束光,替他驅散了生命中的黑暗,對他說,「嘿,我想和你做朋友」。
於是他有了朋友。但隨著年齡增長,他逐漸不滿足於只做朋友了。
他開始無比依賴徐婷,不想看徐婷和其他人說話,也不想徐婷不在他身邊。但身為孤兒的自卑讓他不敢告白,只敢抱著一個「最好朋友」的名號不斷安慰自己。
可那場物競集訓打破了他一直做朋友的美夢,因為平常在學校成績只能算中上的徐婷,在集訓營的隨堂測試里,展現出了無比驚人的物理天賦。
在第一場由呂振國一手組織的隨堂測驗中,徐婷成了閃閃發光的班級第二。而他甚至沒有拿到40分,在整個班級都是倒數。
看到那張貼在黑板上的A4成績單時,吳慶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發抖。如墜冰窟的窒息感狠狠包圍了他,給他帶來極強的不安全感。
他頭一回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徐婷是那樣優秀,優秀到令他望塵莫及。
於是他怕了。他怕徐婷乘著優秀的羽翼飛得太高,再也不會看塵埃中的他一眼。
可徐婷無意間叫的一聲聲「慶慶」又讓他覺得自己並非毫不重要,不經意中帶來的一次次肢體接觸也讓他覺得自己不只是一廂情願。他每天都極度害怕卻又滿懷希望,那段時間每天都極度內耗,整晚整晚睡不著覺。
出於這樣複雜的心情,他在集訓結束那日朝徐婷表了白,希望能憑藉好不容易積攢來的勇氣賭一個好結果。
然後,他賭輸了。
他在徐婷心裡確實重要,卻不是那種重要。
被徐婷拒絕後,吳慶狼狽逃離了夢澤一中的校園。後來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幾個兄弟,兄弟建議他死纏爛打。他於是強行加入了胚胎省隊群,提出跟他們一起抱團學習。
可在進到文延書店後,他遇到的都是全集訓營最優秀的人。那股難以抑制的自卑感捲土重來,再度壓得他喘不上氣。
於是,上了兩天後他逃了。他沒敢再踏進文延書店的大門,開學後也沒敢再像從前一樣同徐婷正常相處。
就連今天一同走上物競初賽考場,他都只敢待在暗處,遠遠看那站在光里的少女一眼。徐婷一回頭他就怕了,像過街老鼠一樣灰溜溜地把自己藏進了人群里。
夢澤十中開門放人,吳慶被洶湧的人潮裹挾著,跌跌撞撞走出那扇他無比熟悉的大鐵門。
目送徐婷和那群優秀男生一同進入學校對面的過橋米線店,他哀傷地垂下眼眸,獨自踏上前往合租小屋的路。
他不該抱有幻想的。徐婷那麼優秀,而他就算自己拼死拼活挑燈夜戰了一個暑假也只能勉強擦邊晉級全國初賽,根本沒資格站在徐婷身邊。
正午時分的天氣無比明媚,少年人的心緒卻無比陰沉。他離開大馬路走進一條狹窄逼仄的小巷,感受到陰暗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啊,真好。這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這才符合他卑微入塵埃的身份和成績。
滿心陰鬱地走進小巷,吳慶打算像以往很多次一樣借著黑暗的遮蔽落淚。就在他即將情緒爆發時,四下忽然傳來了一群人的腳步聲。
「哎!呢邊呢個戴的眼介兒呢書呆子!」
(哎!那邊那個戴眼鏡的書呆子!)
五個身形高大的混混出現在他前後,將吳慶團團圍住。領頭那人指尖夾著一根煙,邊抽邊對吳慶大聲喊道。
驟然聽到人聲,吳慶渾身下意識一哆嗦。他畏畏縮縮勉強抬起頭,看清那領頭人無比殺馬特的造型。
那是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小年輕,身上卻沒有半點這個年紀少年該有的學生氣。他上半身套著件寬鬆的白色背心,下半身穿著黑色緊身褲,手臂上紋著密密麻麻的紋身,一頭紅毛梳著不倫不類的一九分。
如果孟景橋在這,那他大概可以認出,這五個人就是四年前在藍花楹大道上追著他打的強壯小子。而這造型張狂的紅毛正是那群強壯小子中的頭目,他的小學同學,雷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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