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鄖敏銳覺察她神思仍在寒歲樓內,手掌順著她纖瘦的手臂往下,手指擠進她的指縫中,十指相扣:「走吧,我帶你進去看看。」
「寒歲樓於我登基那年興建,用了三年終至落成。那三年國庫空虛,我被朝臣罵的狗血淋頭,可我仍然要建一座獨屬於自己的地方。」
寒歲樓對外稱閒人不可進,然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都算閒人。
「那陛下怎麼讓我進了?」
齊鄖淡笑著看她:「你非閒人。」
耳邊齊鄖清晰富有磁性的聲音絲絲入耳,他事無巨細地為她介紹每一個書架存放的書籍的意義。
姜悅容跟隨他的步伐走過一座座書架,上面多是治國方論,在一處小角落有矮架,盛放的是一摞話本子,她眼尖地看到他曾在她書架處念過名字的話本。
走到放了無弦琴的桌案,他指了指琴,道:「此琴曾經有弦,是父皇在我弱冠之年生辰賜下,它曾是我對父皇的奢望。」
世人皆言,先帝甚愛嫡出太子,先帝人在壯年封儲君,太子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帝王,惹了多少人的艷羨。
姜悅容曾經不了解,所以也同世人無異,她認為皇帝是被偏愛的人。
但陳王,先帝佳麗三千中並不顯眼的毓妃所生的不受寵皇子,能在他登基這麼多年,仍有諸多偏向於陳王的簇擁。足以見得,『不顯眼的毓妃』『不受寵的皇子』都是先帝給世人的障眼法。
後宮與地獄一般無二,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帝王。他過早的被先帝奠定未來,是除了自己母親之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在年少時就要承受本不該承受的壓力、暗害。
能活到稱帝,成為如今的明君,他總要付出許多,或許在某時某刻他已經不再是自己認識的自己。
就如那時,借著避暑的名頭,想要用最不雅的手段將她圍困在身邊。
他非完人,但能在波濤洶湧中藏下人性,就已讓人欽佩。
桌案後的書架她順手抽出,並非治國方論,也非舒緩情緒的話本,是一本又一本心經,以及各種字體的『忍』字。
「陛下建寒歲樓,是因為那廢棄的樓閣。」
她並非疑問,而是陳述。
他背倚桌邊,認真看著踏足他內里深處的人兒,點點頭:「是。」
果然。
廢棄樓閣中的書籍,也為抄寫,只不過字體稚嫩又充滿憎惡與痛苦。她當時不明,一個孩童如何會有這樣的情緒?
當時皇上與她並沒更多交集,她甚至因為被他管束而心煩,他也沒有告知那些字跡出自他手。
但看寒歲樓他手抄的心經與『忍』字書,姜悅容沒多久就聯想到了廢棄樓閣中的東西。與年幼的他相比,這裡的字更顯釋然。
心經與『忍』字書,只是他對自己的管束。
她沉浸在對他的窺探中,連她期初跟隨齊鄖進寒歲樓是為了什麼都拋之腦後。
齊鄖看了她許久,隨著日光偏移,他的眼眸落向被光籠罩的無弦琴。
無弦琴的琴弦是他親手,不顧琴弦鋒利滿手鮮血地拔出,就像他對父皇父愛的期望。
「廢棄的樓閣,曾經是我每一次因為學業、見解、為人處世不讓父皇滿意,父皇關我禁閉的地方。」
在廢棄樓閣的見面,他就已經想找一個能讓人將心裡難言傾訴的地方。
但他那時不能,她還年幼,不見得能懂他,也不見得她能真的傾聽。
此間明暗光影中,他忽然覺得是時候了。
「禁閉時間是一個月,這一個月里我不能和任何人說話,母后也不能來見我。我一個人忍受孤獨,吃著一天一個的饅頭,度過暗無天日的一月。」
父皇美其名曰磨練他的心智,他那時天真,以為父皇當真是為了他好。直到他猛然撞見,父皇與毓妃娘娘以及五弟其樂融融。毓妃娘娘溫柔笑著給父皇削水果,父皇耐心地為五弟傳授自己在學業、為人處世上的成就。他們才像一家人。
他第一次理解了書本所寫『天差地別』是什麼意思。
第48章 肆捌「英英,過來。」
朝花殿,鄭淑儀素麵披黑髮,挺直坐在桌前纏絲,溫婉恬靜。
青稞進來為她添燭:「娘娘,皇上今夜召靈貴嬪去暖閣了。」
她久久不曾言語。
青稞小心觀察她的神色,問道:「娘娘不高興?」
鄭淑儀看著纏好的血色牡丹,輕輕搖頭:「結果是本宮所期望,只不過這個過程,沒有誰會高興。」
她的目的只是讓姜悅容被皇帝厭棄,但被召去暖閣也意味著,他們會更近一步。除非姜悅容在事前就惹怒皇上,被抬出暖閣成為後宮笑柄。
鄭淑儀不認為有人愚蠢到這個地步。
「再點幾盞燭火,」鄭淑儀手下不停地做著框架以備後續纏花,「今夜是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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