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缸醬油,姜姀就不打算給李秀婉送去了。實在是在它上面花費的精力太多,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是給小果梳頭,第二件事就是開蓋翻醬油、曬醬油。
如此堅持了大半年才得來的寶貝,她才捨不得送去食肆,讓食客三五日就吃完呢。
將醬油分出三小壇來,姜姀放了一壇在自家灶頭,一壇打算一會兒送去蘭英嬸那兒,另外一壇計劃著等李秀婉夜裡回來親手給她。
是了,今日又是竹編鋪子的休沐日。
姜姀靠在院門邊,看宋衍光腳踩在山溪里,帶三個孩子和狗兒動動潑
水玩。
溪水粼粼泛著金光,映照在孩子們純粹的眼眸中。笑聲爽朗,在這空曠的山地里悠悠地迴蕩。
狗兒動動已經度過了尷尬期,眼下毛髮雪白油亮。蓬而翹起的尾巴,貼在後背上,像一朵盛放的菊花。
山裡有老鷹,尤其是天暖以後,時常會飛下來叼雞吃。養狗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有回早起,聽得外頭雞飛狗叫一陣騷亂。開門看去,就見動動活像衝鋒陷陣的戰士,竟跳了起來,企圖將那老鷹爪子咬住。
姜姀暗叫好險,要是咬住了,老鷹那麼大力氣,不得給動動拽上天去?當場便制止了她的大膽行為,叫日後只准叫一叫嚇唬嚇唬,不能衝上去。
動動或許聽懂了,後來真就只嚇唬,不冒險了。這狗兒聰明,有靈性,有好幾歲孩子的智商呢,所以能跟孩子們玩到一塊兒。
這會兒她正玩得高興,搖頭擺尾,跟著孩子們汪汪直叫。毛髮也都濕得貼在身上,可依舊還是胖乎乎,實心的。
他們身側,是閒庭信步的二十來只走地雞。有白花的,黑花的,還有純白純黑,甚至黑白花三色的。
此前要那黑白雙雞比比能耐,眼下看來,幾乎打了個平手。這黑的白的,雨露均沾,數量都差不多嘛。
天暖以後,姜姀便將原本圈養的雞都放出來了。畢竟山地里蟲子、種子什麼都多,讓它們自己走走覓食,能比圈養在雞圈裡,心情更好,吃得更胖。
那跟在幾隻母雞腳邊的許多雞崽子,都是前陣子剛孵出來的。好巧不巧,都在差不多同一時間破殼,現下一個個都長得毛茸茸跟個球似的,可見自由放養策略的正確。
舉目望去,山坡上拴著的驢子,正埋頭吃草。只見它頭戴一頂紅布小氈帽,與鋪子開張那日迎賓童子身上穿的,是同一塊布料。
孩子們長得太快,迎賓穿的衣裳還厚,專做的早春款,只怕到了今年秋季就穿不下了。姜姀便將小果那身衣裳改了改,給長大的驢子做了個更大些的帽子。
遠遠看去,果真醒目可愛。
這一下便感嘆起來了。真好啊。樹木是嫩綠的,人是鮮活的,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模樣。
其實姜姀早在一個月前,就在夢中想起她童年的全貌了。很不幸,她先前回憶起的那些,還只是痛苦的冰山一角。甚至連後來關於吃蘑菇猝死的記憶,都是經過大腦美化的。
但又很幸運,因為那些痛苦的過往,都已經過去了。而今的她迎來了新生,倒無須將那些沉痛的往昔紮根在心上。
那時候她做噩夢哭醒,倒在宋衍的懷裡泣不成聲。把小果都嚇壞了,死死抓著她的手不放。一個與她說道理邊哄著,一個在旁唱兒歌。她都聽進去了,但還是哭得抽過去,後來就睡著了。
她用一個晚上的時間,想通了一件事——最重要的便是當下。
而她恰好,有一個相當幸福的當下。
小富即安,她的鋪子每月能有近六十貫的進帳,除開給孫叔一家四口的工錢,還有給蘭英嬸的分紅,以及鋪子的租子、稅錢,能有二十貫的淨收益。
還有偶爾隨沈獵戶進山打獵的額外獲利,基本上每月能掙到二十五貫以上。這個數目,對於身在亂世,卻偏安一隅的南方百姓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她還白撿了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兒。
每回去接小果下學,那夫子都會誇她能言善道,學字詞都比別的童子快得多。而且不僅自個兒學,還帶著與哥兒和霜霜兩個一起學,頗有一副老學究的做派。可惜……
姜姀每回都沒給夫子「可惜」的機會,禮貌笑了下,道一句「家中有事,先行告辭」,就把三個孩子打包帶走了。
此外她還在這個世界,收穫了自己的摯愛。那摯愛同樣愛她到骨髓里,從一句「在山裡當勞工」開始,走過深秋,走過嚴冬,再走過溫柔寫意的春日,如今到了夏。
回頭看去,她甚至不知道他對她的愛是從何處起始。兩人的身份地位本有雲泥之別,卻在這座山里,拋開前塵,任憑愛意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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