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身鮮亮,與周圍灰撲撲的環境色看起來迥然不同。
開始還不甚確定。等那人風塵僕僕地走近後,她聞到了撲面而來的羊膻味。
這味道比方才吃的羊脂韭餅濃重得多。要不是天天在羊堆里摸爬滾打,還真染不上這麼重的味。
「是他。」
兩人一路小跑,來到他身側。卻見他頭也不抬,敲了兩下自家的院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沒人回應。他使了更多力氣下去,把門拍得震天響:「窈娘我錯了,我這一早看你還在睡著便沒叫你。後來又被二叔家的幾個孩子纏得脫不開身,非要我同他們講賣羊的故事,這才拖到這會兒回來。」
裡頭依舊沒有回應。
陳師傅急得快哭了:「窈娘——你開門啊。我錯了。你要怎麼打要怎麼罵我都認。就是拴個繩在我脖子上騎著,我都樂意呀。」
門後突然有了動靜。窈娘拔開門閂,皺緊眉頭看了他左右兩邊一眼:「也不怕給賣羊的客人笑話了去。」
陳師傅這才後知後覺,與左右對上視線時,整個身子嚇得抽了下。
方才他都說了些什麼。面子掃了一地,這還讓他怎麼壓價啊。
窈娘把羊在地窖的事同他說了。
陳師傅已經端正了神色,輕咳一聲後背起手來,沖姜姀他們一板一眼地說道:「在地窖里凍過的羊,吸了水汽會虛重。稱出來的重量得扣掉一成,這個你們不介意吧。」
還沒等他說完,後腦勺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是我讓客人把羊抬進來的。」
他縮脖嘻嘻笑了下:「抬得好。今日天氣涼,地窖里的冰恐怕化得少,那就按秤砣上寫的來吧。」
開了地窖,姜姀和他一道走進去。只見陳師傅推出來一個半人高的秤砣,蹲下身,一使勁就把羊從地上抬起來,挪到了秤砣上。
「一百五十二斤。咱們現在的市價是……」瞄了身側怒目嗔視的窈娘一眼,他心虛地把眼睛轉回來,「市價是五十文一斤。那這頭羊就值,值……」
他算了好半天,都算不出所以然來:「媳婦兒,幫我拿一下算盤。」
「七貫零六百文錢。」姜姀替他答道。
窈娘也不走動,就在他身側杵著。兩手插在胸前,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姜姀:「那抹個零,八貫錢整。」
陳師傅四四方方的嘴張得合不下,自個兒跑去拿了算盤,撥出來還真是七貫六百文錢。
「窈娘。」他嗔怪道,「哪有這樣的抹零法子,你這胳膊肘怎麼還往外拐。這可是四百文錢,又不是個小數目。」
被他這話一嗆,窈娘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你這是在質疑我?」
「不敢,不敢。媳婦說什麼就是什麼。」陳師傅登時便慫下來,從懷裡掏出錢袋,數了八張面值一貫的交子出來,畢恭畢敬地遞過去,「您二位拿好,實在抱歉讓你們久等。」
看出了他眼裡的逐客之意,姜姀收了錢就跑,片刻沒多停留。沈獵戶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被她拽了一把,踉蹌著出去了。
出門後,姜姀笑得根本停不下:「阿叔,咱們今日真是賺翻了。我還是頭一回摸著這麼多錢嘞。」
她把匆忙收好的交子翻出來,抽出來五張給沈獵戶遞去。
「我哪能拿這麼多,這不合規矩。這次你有大功,要沒你死死追著那羊,咱們怕是一文錢都拿不到。你拿五張,我拿三張才說得過去。」
姜姀不想在分帳的事情上糾結太多,便說道:「那咱倆各退一步。一人拿一半,您說總成吧。」
想了想,沈獵戶應道:「成,那就這樣吧。太晚了,咱們得快點趕去鐵匠那兒一趟。村子裡沒有天黑了還待客的道理,去晚了人要不高興的。」
可兩人再怎麼緊趕慢趕,到鐵匠家時,天還是徹底黑了。
鐵匠人不在。家裡就兩個老人和三個小娃,點了油燈在院子裡撒歡不停。
說明來意後,正收拾碗筷的阿婆招呼他倆進去:「鐵柱已經交代過了,說這兩日會有人來拿鐵鍋、菜刀和鍋鏟。東西就在屋裡頭放著。我老婆子沒什麼力氣,你們自個兒拿吧。」
她在前頭引路,姜姀和沈獵戶跟著進去。
阿婆絮絮叨叨道:「鐵鍋需要開鍋的你曉得吧?」
「知道的。」
「那拿了就趕緊回去吧。這天都黑了,一會兒村裡的路要不好走了。」
在她家借了個火,兩人舉著火把向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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