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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他此刻的模樣一定相當狼狽,所有的偽裝剝離,剩下徒勞又絕望的掙扎,連讓賀卿生安心的模樣都難以維繫。

世間萬物如潮水般褪去,唯有呼嘯而過的夏末晚風吹得林葉沙沙作響。

賀卿生無意識摁緊了心口,那動作與應去劫當下如出一轍。

「生生,你修逍遙道,我不管你從心而為,捨身救世;我過紅塵劫,你也不能讓我摒棄情慾……削弱情緒也好,徹底忘了也罷,我都不願意。」

「對不起,我愛你。」

……

那晚的對不起里夾雜了多少我愛你,賀卿生和應去劫都數不清。

就像尖銳的愛里夾雜著多少鈍痛,或許只有兩人裂開合上又裂開的心臟可以知曉。

賀卿生失去意識一陣後,情況每況愈下,應去劫也好似大病一場,形銷骨立。

賀卿生看在眼裡,急得無可奈何。

同昏迷中一晃而過的七年不同。

這次她看著應去劫一遍遍割肉,一遍遍放血,一遍遍畫著詭譎複雜的陣法,看著他滿懷希冀地看著血陣亮起,又麻木地望著光芒散去,囚在無邊血色里,像是瀕死的困獸。

無數次的嘗試讓他心力交瘁,紊亂間,利刃再次指向了心口。

賀卿生悽然地想去奪不留痕,但手臂一次次穿過了長劍,最終無力垂下,「應去劫,求你,別這樣,算我求你……」

「那算我也求你。」應去劫聲音喑啞,「求你,別死。」

賀卿生給不了他肯定的回答,她於心有愧。

不留痕瑟縮一下,被應去劫呵斥在原地。

賀卿生催道:「不留痕,還不走!」

劍靈自然聽不到賀卿生的指令,但好在它抗拒本能地掙脫了應去劫的手。

應去劫忽地目光一亮,「不留痕,你能看見她對不對?不留痕!」

靈劍倉皇地往外躥去。

應去劫踉蹌起身欲追,被賀卿生一句話定在了原地。

她說:「應去劫,最後陪陪我吧。」

她咬重了最後兩個字。

「別找了。」沒辦法的,她想,「最後陪陪我吧。」

應去劫整個人頹然塌了下去,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的臉頰愈發瘦削,凌厲得嚇人,望過來時,像是陷入終年積雪的寒潭。

賀卿生儘可能地放緩聲音,「應去劫,十二垣的事情解決了,師兄師妹和扶留亡魂都已渡盡,余復的情況也有好轉,我……我還想再去見一面祖母,好不好?」

這是賀卿生搜腸刮肚,想出來的最後一個辦法。

除了應去劫,她沒有遺憾了。

許久後,她如願聽到一個好字。

玄丹宗的陣法到靈界,再從靈界外出京都,於現在的應去劫而言不過是須臾。

他越過靈界時,手腕間自然纏上了股黑氣,將紅鐲的光澤掩映了五分。

他甩了甩,沒甩掉,賀卿生解釋道:「這是靈界用於約束來往兩界者的記號,不必擔心。」

應去劫愣怔地看著腕間紅鐲,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怎麼了?」

「沒事。」

「以為你近鄉情怯呢。」

「還好,祖母的情況我每年都有探查,老人家很康健。」

七八年過去,應府景色如舊,紫檀木製成的牌匾上,閃粉勾勒出的字體在陽光下仍舊金光熠熠。

站在那扇威嚴的大門前,賀卿生竟生出了種時光錯亂的觀感——

和多年前一樣,應去劫端著個小木偶,站在了應府門前。

只不過這一次不會再有人攔他。

遠遠便聽見有小廝通報,樂伯許是在附近,很快從中迎了出來,「公子!您回來了!老夫人昨日還在念叨您呢。」

應去劫微微頷首,跟著樂伯往老夫人處走去。

他們這次回來沒有提前說,閒置久的屋子不能貿然住人,兩人兜兜轉轉又住回了偏院。

一成不變的老舊事物很容易給予人穩定的安全感。

賀卿生同應去劫講話時,總覺得好像時間還停留在從前某個陽光充足的午後。

當然,這是賀卿生的感覺。

應去劫則已經在突然響起和戛然而止的對話里,練就了一身搭話的本事。賀卿生沉睡,他便在心裡重複演練過去,賀卿生醒來,他便自然地就著上一次話題繼續。

游岱和齊綰等人尋到應府時,見著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

青衫男子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淡得像一副快要消逝的水墨畫卷,他

時不時側身,同一旁小桌上的木偶笑語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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