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特助道:「那個人說,他是您太太的親生父親。」
傅斯灼動作頓住,手裡的鋼筆慢悠悠轉了一圈,隨即開口道:「趕出去。」
林特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
「我太太只有母親,我只有岳母。」他抬眸,「無關緊要的人,也能進外交大樓嗎?」
林特助點了下頭,說:「明白。」
他拿著已經簽好字的文件,下去了。
——
下了班,傅斯灼從外交大樓里走出來,地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他走到停車處,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有一個人站在這兒,等候已久。
男人穿了一件還算體面乾淨的舊大衣,特意擦亮的廉價皮鞋,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輕時候的俊朗,只有脖子上圍著的粉紅色圍巾破壞了整個穿搭。
以及……這人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卑懦感。
傅斯灼抬手輕點錶盤,抬眸道:「給你五分鐘,儘快,我還要去接我太太回家。」
趙子騫囁嚅著看向他,神色莫名:「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止你,劉翠英和沈長林也看不起我,她從來不允許我跟小桉一起去她那兒,不就是看不起我嗎?他們覺得我在娛樂圈裡不火,賺不到什麼錢……」
傅斯灼沒心情跟他聊這種毫無意義的話題,他計時:「三分四十九秒。」
趙子騫恍若未聞,繼續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他說:「小桉一直覺得我背叛了我們的婚姻,可是她不知道我為這段婚姻付出了多少,年輕的時候,娛樂圈多少富婆想包養我,都被我拒絕了……」
「三分十二秒。」
「他們打壓我,要不是因為這個,我在娛樂圈能一點水花都沒有嗎?」
「二分四十九秒。」
「為什么小桉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珠珠那個時候那么小一點點,為什麼她要這麼狠心的出國?她一點都不愛珠珠,也一點都不愛我。」
「二分十三秒。」
他看向傅斯灼,眼底都是絕望:「我欠了很多債,我活不了了。」
「我欠了很多人,很多債。」他緩慢重複。
「一分四十九秒。」
「我欠了小桉,她年輕漂亮的時候就跟我在一起來到京北市,我那時候沒錢,她就陪我住狹小的出租屋,說我一定會火的,但是我讓她失望了。」
「我欠了小玉,她跳芭蕾舞的時候優雅又漂亮,小時候想讓我去看她的表演,我總推脫說沒空,我甚至沒看過她一場完整的演出。」
「我欠珠珠的最多,我欠她最多,她小時候這麼一點,坐在我的肩膀上,也是在今天晚上,京北市中心啊,會放煙花。」
他低下頭,有些哽咽了。
「京北市中心啊,會放煙花,她坐在我的肩膀上,把許願大聲喊出來,說希望……希望我們一家人,能永遠在一起,我當時答應她了。」
他急促地懺悔著,不敢在曾經最親密的人面前說,而只說給傅斯灼這個陌生人聽。
於是傅斯灼停止計時。
他看向趙子騫,終於開口道:「可是你食言了。」
「我食言了。」他臉上的怨恨不見了,終於浮現出懊悔,「我食言了,我對珠珠食言了。」
「她那麼可愛,生下來的時候就是粉色的,第一個喊的人是我,她喊我爸爸,小小的手,握不住我的一根手指。」
「後來她長大了,覺得我冬天拍戲的時候冷,就拿這隻手給我織了條圍巾。」
他笑起來,說:「這條圍巾跟她一樣可愛,也是粉色的。」
「她拿這隻手給我煮醒酒湯,第一次煮的時候,她不小心燙傷了,悄悄藏著,不給我看。」
「我其實看到了,但是我沒有給她塗藥。」趙子騫說,「當時……我怎麼不知道給她塗藥。」
「我們珠珠,多乖啊。」
「但是她為什麼不願意給小桉打電話呢?」趙子騫像是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想讓我們一家四口,一直在一起了嗎?」
傅斯灼冷眼看著他。
他一定早就知道答案了。
而後悔,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意義的事。
時間還剩十秒。
九秒,傅斯灼打開車門。
七秒,趙子騫慌亂地看向他,問道:「你敢保證以後也會對珠珠好嗎?」
傅斯灼冷冷看向他:「你好像沒資格問出這句話。」
三秒,傅斯灼坐上駕駛座,把車門關上了。
兩秒,趙子騫瘋狂拍打著車窗,終於把話說出口:「你幫我跟珠珠說一聲對不起,我沒臉見她了。」
最後一秒,傅斯灼毫不猶豫地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而趙子騫站在原地,低聲喃喃,不斷重複著兩句話。
——「你要一直對我們珠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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