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開始感知到死亡,卻仍然覺得自己還年輕,死亡不會離他這麼近。
死亡怎麼會離他這麼近呢?
對啊,死亡怎麼會離他這麼近呢?
一個月後,正式滿了十八歲的傅斯灼,麻木而冷淡地主持著哥哥的葬禮。
他看著一張張或虛偽或真誠或商業或無所謂的臉,還是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死亡,怎麼會,離他,這麼近呢?
以及。
死的為什麼不是他呢?
傅斯灼到現在仍然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但是在哥哥的葬禮上,他想起了周清蘭之前對他說的那段話。
人的一生,要死亡三次。
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
哦。
是他親眼看著傅斯華,在他面前緩緩閉上了眼睛。
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喪服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存在,你悄然離去。
哦。
他低下頭,看見自己正抱著傅斯華的遺像,接受著眾人的弔唁。
於是十八歲的傅斯灼明白了。
是他讓最親的哥哥,死了兩次。
第88章 往前走
十二月二十六號那天,京北市下了一場雪,不算大,卻無端寒涼。
傅斯灼來到傅斯華的墓前,扯唇笑了一下,說:「哥,好久不見。」
「很抱歉這一次,過了這麼久才來看你,你會生氣嗎?應該不會吧。」
他盯著傅斯華冰冷墓碑上的照片看了一會兒,又幾不可聞地道:「生我氣也可以。」
隨即自顧自笑出聲:「被我氣活就更好了。」
但是不會的,因為從小到大——
傅斯華永遠不會生傅斯灼的氣。
墓碑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傅斯灼把墓碑擦乾淨,地上也有雪,他沒擦,就這麼側坐在一旁,一條腿輕屈,腦袋靠著墓碑,就像在小時候,他靠在哥哥的肩膀上。
「哥,你還記得兩年前,我跟你說過的那個,開了一家花店的小姑娘嗎?就是……風信子小姐,我曾經跟你說過,她很危險。」
明媚的,生動的,像春天一樣生機勃勃,靠近她,就好像靠近了幸福。
可是他活該痛苦。
「兩個多月前,我跟她結婚了,她現在是我的……妻子。」
傅斯灼仰著頭,看不遠處,最後一抹霞光逐漸隱沒在地平線之下,卻仍然孜孜不倦地試圖照亮每個黑暗的角落。
沒辦法。
沒辦法。
沒人能拒絕靠近太陽,特別是像他這樣,日復一日地,在黑暗中趕路的人。
月亮已經足夠奢侈,可是他遇見了太陽。
所以真的很抱歉啊哥,他找不到理由拒絕。
於是很卑劣地,他不敢告訴她過往的一切,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而又很努力地,粉飾太平那些不堪的過往。
「哥,等過了今天,我就也二十七歲了,跟你一樣大,等明年春暖花開,我再過來的時候,就要比你大了。」
「要不……下回見面,你叫我一聲哥吧。」
我來當你哥吧,傅斯華。
下輩子,我替你去死。
等太陽徹底隱沒在地平線之下,傅斯灼就起身,安靜又沉默地看著墓碑上已經開始泛白的照片。
男人大約二十六七歲,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神色溫和卻不乏嚴肅,傅斯灼現在這張臉,跟他有五六成相似。
傅斯灼垂睫,靜靜地看著。
他其實很喜歡別人說他跟傅斯華長得像。
因為這樣的話,記得傅斯華的人,就又多了一個。
「抱歉啊哥,今年不能像之前那樣,陪你這麼久了。」他碰了碰他的墓碑,說,「今年我得早點回家,家裡還有人等我。」
傅斯灼撐著傘走出墓園的時候,發現不遠處的小亭子,站了一抹嬌俏靈動的身影。
她穿了一件中長款羽絨服,戴了一條淺粉色圍巾,可能是有點冷,她兩頰被凍得紅撲撲的,不停地跺著腳。
傅斯灼擰眉,快步向她跑去。
守墓園的老大爺看不下去了,第三次朝她吆喝。
「小姑娘,你要等人的話進來等啊,外面多冷啊,等一下感冒了。」
「謝謝大爺,不過他馬上就要出來了。」
「半個小時前你也這麼說,哎呦,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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