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失眠的三四個小時候里,她先是腦子裡過了一遍接下來九月份的工作行程安排。除了定期的配音,還要出席兩次品牌的線下活動,剩下的時間就是繼續看夏夏投遞來的劇本。還有月中的時候,余小年說要回國一趟,到時候大家一起吃個飯。為了琢磨這個飯吃什麼,梁以曦也想了差不多十來分鐘。
最後的最後,意識清醒又模糊,克制了許久的陳豫景的面容終於浮現在腦海。
梁以曦第一次見他露出那樣盛怒的神情。
整個人陰沉至極,握住她的手腕,拉她對視的時候,看她的眼神又黑又沉。他簡直怒火中燒,好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眸光寒厲,燃著熊熊的火,一個勁盯著她,似乎想看看她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怒極反笑的時候,眼神更是冷峻得可怕。
如果不是梁以曦從他身上下來得快,她懷疑在他開口前,他是會忍不住把她摁在腿上好好教訓一頓的。
回房間換好衣服再出來,她卻沒在客廳看見他。
他把自己鎖進了書房抽菸。
梁以曦不知道,挨個房間偷偷摸摸地找,直到沒推動書房的門。
她跟小偷似的,靠過去報告了一聲自己這就開車走,沒等陳豫景過來開門,一股腦溜了。
她確實被他嚇到了。
那是梁以曦第一次見到那樣生氣的陳豫景。好像要吃人。
往後許多年裡,她都沒見過第二次。
想到他這樣生氣,那根被她拔掉的白頭髮可能又要原地長出來了,梁以曦被咖啡延遲的睡意竟然鋪天蓋地地來了。
眨眼功夫,睡得人事不知,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章敘清不在家,托秦歸如給她留了口信,說是讓她好好待家裡,這陣子就不要再去找陳豫景了。
叮囑這些的時候,秦歸如站在餐桌邊對著日上三竿才爬起來吃早餐、一臉迷茫睡相的梁以曦,語氣說不上多好,但也沒多壞。主要他背後的文小姐一直瞧著他,他也不敢多說幾句。他可是個孝子。
梁以曦後半夜睡得不錯,聽了章敘清的話,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秦歸如一副明顯不想多讓她知道的樣子,弄得梁以曦困惑不已,又有些止不住的擔憂。不過,她記得陳豫景今晚要去何耀方那吃飯,於是晚飯後,梁以曦就一直守著手機,準備隨時給陳豫景打電話。
八月來,連日的高溫,午後有一陣陰雲,但沒來得及蓄成雨勢,只小範圍陰了片刻。
這會不知道是不是臨近傍晚,暑熱暫歇,駐留許久的厚厚雲層攜來風聲,雨水一點點擴大。
入夜前的湖州暴雨傾盆,津州的雨勢才剛剛有了點跡象。
李秘書敲門來問要不要司機送他去,陳豫景沒抬頭,說了句不用。
渠田分行派駐專組出事的文件已經在匯富行長辦公室擺了一天。陳豫景早上到的時候,只略翻了兩頁就去開會了。會上討論的還是前陣子交上來的那兩百多頁的分行關閉辦法。會上到手成了三百頁,還帶著剛出印表機的熱墨水的味道。
曾朔跳樓自殺的消息一天之間早就傳遍所有分行。津州總行卻好像充耳不聞,會上的人按部就班,各司各部門仿佛從始至終就不知道曾朔這號人,要不就是沒聽說過專組下到渠田農商行的事,一個個對著這三百頁鞠躬盡瘁——陳豫景出任行長一職以來,行里風氣大變,務實不少。管它外面風吹雨打,只要上頭坐著的還是他陳豫景,下面再多的心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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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使到明面上來動搖軍心。
該幹嘛幹嘛。
就是周義程,肉眼可見的憔悴不少。自從莊緒原被廢,他不僅擔著匯富總行內審司的一應職務、定期下到渠田查「帳本」,還得按照陳豫景吩咐時不時接手副行長的事務安排。
從他第一次接手就有人說周司長要升職,只是這都過了年中兩個月,也沒見陳豫景有明確的意思。不過周義程本人也是忙到停不下來仔細琢磨,加上根本沒人敢在陳豫景面前試探揣測,於是,說起來,大家都是鞠躬盡瘁,唯獨他周義程,是要死而後已的。
開完會,周義程跟陳豫景進了辦公室,開口第一句就是:「留在那的同事說,昨天早上消息放出去之前,所有文件就已經搬走了,一乾二淨,就連辦公電腦都是兩卡車直接運走的。」
「亂七八糟。我下午過去的時候,沒人在做事——電腦都沒了,做什麼事。」
陳豫景在辦公桌後坐下,周義程就站他面前匯報。
他看上去著急又嚴肅,又有點不知如何是好,見陳豫景始終面色如常,便問:「我現在就擔心高速項目的案子遞上去,不會安到曾朔頭上一併處理了吧?就像當年對老行長......」
陳豫景沒立即說話。
這裡面前前後後、五輪的虧空數額他是知道的,周義程每查到一項都會向他報告。
文件缺失、手續不規範、施工方不合規、後期工程款項去路不明,甚至標書都張冠李戴——明明是高速項目,有時候還會混雜污水治理的項目單據。
照理說曾朔所轄部門和這些虧空沾不上,案子交上去也是他何耀方直接責任人。
但這正常人的思路不能用在他何耀方身上——萬一就是他曾朔膽大包天、手腳伸得長......
「曾朔這個案子有查到什麼嗎?」陳豫景忽然問。
周義程不是很理解陳豫景不問目前手上的大案子,去問曾朔這個明顯就是編排的案子,但他沒有質疑陳豫景,道了句:「現場同事說,人來了就定了自殺。」
字面意思。
陳豫景點點頭,並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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