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峰看向他,似乎有所顧慮,但還是開口:「二弟,你要乘車也便罷了,你屋裡的人也太不懂規矩,竟要攀到主人頭上。我知道你近日棄邪歸正不易,若是放任無度,外人知道你為賤籍而棄弟妹不顧,顛倒尊卑,反倒污了你的名聲,功虧一簣。」
沈清和不理解,但大為震撼。
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綠松又是委屈又是慚怍,公子在外必定是要和自家嫡親兄弟就伴,是他沒了規矩。平日和公子同行慣了,從不講這些,可不能害了公子。
沈清和眼見綠松被pua住了,冷冷一笑,扣了扣車板。
「大哥這你就說錯了,你是假斯文我可是真紈絝,向來是隨心所欲慣的,講不來骨肉之誼。麻煩你睜大眼看看清楚,這麼豪華的馬車,咱們侍郎府除了我,還有誰買的起?我的私人座駕拉不得蠢蛋!」
「綠松南紅,你們還在下面幹什麼,等公子請你們上來不成?」
留下三人面色各異,沈清和兩腿一伸躺回車廂里。
小廝這才訥訥道:「這的確是二公子的車,先前交代過的,只有他能坐。」
沈清淳羞惱:「難道他的馬不吃我們府里的草料,不睡我們府里的馬廄,怎麼就他這樣霸道!」
小廝耿直解釋:「二公子說,他的馬兒吃不得乾草豆子,都自掏腰包買的精草餵養,平日也是養在莊子裡,閒來都在跑馬場上馳逐,不睡咱們府……」
沈鳶兒差點咬碎一口銀牙,跺了跺腳,提起衣裙上了另一輛車。
清談雅集,幽篁密林,行坐山水間。
沈清和原先以為像春遊一樣,談談人生聊聊理想,最多再聽人打打嘴炮,沒想到旁有伶人吹竹彈絲,騎奴侍僮,一器一物精巧非常,林間另起樓閣台榭,士族公子無不前呼後擁,帷帳車服,窮極綺麗。
這排場,原主的雪騅馬車都略有遜色。
沈清和悟了,是他太小瞧大雍的士族公子們了。
大概就是能蹭吃蹭喝的學術交流會,實際上是驗資千萬名流宴會的差距。
他想了想自己的小破書院,要做大做強還是任重而道遠啊。
來的路上把人惹惱了,同行的兄妹三人都不願意搭理自己,時而憤憤瞪他一眼。
被瞪一眼也不會少塊肉,沈清和也無所謂被他們看。
席地幕天而坐,三兩而聚,向上是風挾松濤滾滾而來,像是海潮一下下被拍打在沙岸上,向下是弱管輕絲靡靡樂響,杯盞相接麈尾颭颭,叫人沉淪在這愉樂中。
有侍集的奴僕見這邊只有一位公子獨坐,便端了一隻銀甌來,緩聲說著公子請用。
沈清和接過銀杯一聞,酒色澄淨,是醪米酎,即用精白糯米、麥麴和泉湖頭年十月至次年二月之水釀成,醇香陳美,久藏不壞。算上損耗,十斤精糧一斤酎,這裡足有幾大缸,供人隨意瓢飲。
沈清和喝了兩口,大雍的頂級釀酒技術,與在他的時代里嘗到的仍有差距,倒不如金鱗宴上的竹酒令他新奇難忘。
而竹林間的公子小姐們也談天說地,時而辯爭『有無』『本末』,時而閒話風土,說些京都的新鮮事與時新玩意,語笑喧譁。沈清和對他們打嘴炮和上流社交不感興趣,於是起身拍了拍草屑,四處走走看看。
女眷多是坐在溪邊嬉水采蘭,沈鳶兒被人輕拍肩膀,是與她平日交好的羅衫少女。
「與你同來的那公子是誰,以前從未見過。」
沈鳶兒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是沈清和還有誰!沒好氣道:「他啊,全京都有名的紈絝潑才!」她將這個哥哥的醜惡行徑挑挑揀揀添油加醋說了,少女卻用巾帕掩著嘴角說:「我瞧著、覺得他也不像個壞人。」
沈鳶兒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可別被他這空架子欺瞞了去,他有哪裡能拿出來稱道了,屬實是不該!你看看,又是要惹是生非了。」
沈清和本是喝喝小酒聽聽曲,沒想到還碰上了老熟人,昔日有兩面之緣的狀元郎,此刻赫然也在這清談集上。
金鱗宴上他是眾星捧月之勢,如今再看依舊翠圍珠繞,意氣軒昂。越芥轉頭,見到是誰在盯著他瞧,厭惡地皺起眉。
沈清和卻完全體察不到別人好惡似的,喜氣洋洋道:「越兄,多日未見別來無恙啊!」
越芥反唇相譏:「誰與你別來無恙,你都能到清談集上來了,也不知下帖人是怎麼想的,我倒想好好問問他。」
「誒,越兄要問我些什麼呀?」柳汜搖著扇子走近。
柳汜執鶴翼以為扇,被沈清和盯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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