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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銘書隨手取了祭祀用的紅綢,叫上沈道長,循著山路,往山上去。

沈道長跟迎渡是一同長大的師兄弟,性格脾氣卻大相逕庭。

迎渡隨心所欲,一張嘴能得罪八百個人,誰看了都知道是家裡溺愛慣出來的毛病。

沈道長則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但凡談上兩句,他都能察言觀色的給個準話,堪稱清泉觀最靈驗的道長,聲名赫赫。

他先入門一年,占了個師兄的名號,迎渡卻從來不叫。

總是「沈名」「沈名」的呼來喝去,很不給他師兄的面子。

沈道長也不氣惱。

迎渡來清泉觀,修的是命,他來清泉觀,修的是心。

只要出門看相走陣做法事,能夠賺點小錢,助人為樂,得善信一句誇讚崇拜。

他就心情良好。

李銘書走上山路,並不多話。

沈道長天生就是健談的性格,止不住路途閒聊。

「小友,我看你面相端正,三停勻整,這一路雖說波折不斷,但是落了困境,自有貴人相扶,晚年更是子孫滿堂,妻女賢孝,膝下承歡……」

正說著,山裡的風帶出了異樣的氣息,吹得沈道長渾身上下警覺,頓時住了口。

李銘書只是笑,停下了步子。

「你再看看。」

沈道長沒能琢磨透他的意思,仔細看了看他的模樣。

眉目清秀,天庭飽滿,一雙眼睛沉穩通透,確實是聰慧順遂之福相……

可是,風颳得猛烈,仿佛對他方才看相說命極為不滿。

沈道長不敢胡亂開口,也不知道是貴人還是妻女犯了忌諱,皺起了眉來。

敬神山這地方邪門之處,他聽師父說了不少。

可謂是當年大張旗鼓派了人過來,說要毀掉這座山的根基。

又兜兜轉轉,死去活來,最終山還是山的樣子,猶如規則與神諭般無法撼動。

他來這兒,是要替迎渡清理邪祟的。

然而,迎渡去了祠堂,也沒跟他說邪祟在哪兒,偏偏讓他跟這麼一個不相識的年輕人上山……

詭秘莫測之處,沈道長心思一亂,再看眼前年輕人,頓覺不對。

「何方——」

那聲「妖孽」沒能出口,李銘書已經拿出手上的祭祀紅綢,纏上了他身旁的樹幹。

這捆的是四方結,扎的是五行木。

稍稍幾個起落,能將這山坳里的一棵樹,綁得比清泉觀燒香薰染的松柏木還要漂亮!

「禍從口出。」

李銘書提醒他,「在這座山里,還是不要胡亂評價旁人面相、命途為好。有些討彩頭的話,落入不同人耳朵里,就是一些壞話,要生氣的。」

沈道長當然懂得這樣的道理。

被這人一看,那種冷冽的視線淌過全身,似乎看穿了他的生死、過往。

他總覺得李銘書說的「生氣」,不是指具體的人。

更像在說這座山,說這陣風。

沈道長拿來套近乎萬試萬靈的話,也不知道哪一句在這時候觸了霉頭,頓時畢恭畢敬起來。

「前輩,受教了。敢問是何方大師,我們上山又是要布希麼陣?」

「山里一介村夫罷了。陣法好定,地方難找。」

李銘書看著這顆扎穩了的樹,感受著狂亂的風,竟露出笑意,放心的向沈道長伸出手說,「黃符紙給我。」

沈道長招呼徒弟拉開背包,裡面成摞的黃符紙,要多少有多少。

他還跟著問:「大師這要做什麼?我聽師父說,這敬神山藏有仙脈,自周以來,祭祀能通達天聽,引得神明下界。」

「大師可是在招仙?」

「不招仙。」

李銘書噙著溫和笑意,抬手入口,利落的咬破指尖,血濺黃紙,痕走龍蛇,劃拉出一道新符。

「招鬼。」

這符見了風,竟憑空燃燒,裹起一陣熒綠黝黑的光,散發著濃烈的煙火氣,飄向眼前綁好了四方五行陣法的樹木。

沈道長可沒見過大白天招鬼的!

他還沒能出聲,就見燃盡的黃符紙,殘煙撞了樹幹,又從樹後走出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個女人。

她白色襯衣似乎融入山裡的風,雙腳紮根在了螢綠的泥地。

連她隨性梳起的長辮,發梢都清晰牽連著身旁招搖的樹葉,暈染出一身微微綠影。

仿佛她不是一個具體的人,並不獨立存在,而是整座山的意志,以人類的形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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