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渡不作聲,獨孤深也不是麻煩人的脾氣,逕自說道:「如果你不方便教,你跟我說一下《風清月朗》裡面具體哪個劇情段落,我自己去看,自己去揣度。」
迎渡皺了眉,糾結許久說:「跳樓。」
獨孤深:?
迎渡合上劇本,認真說道:「李司淨叫我教你,一個人走到絕路,想跳樓時候的心境。」
《風清月朗》是迎渡擔任主角的第一部電影,更是一部台詞稀少的文藝片。
他在裡面飾演一個小攤販。
初中輟學,父母早亡,家裡只有個病重的奶奶,祖孫倆全靠他這麼一個十六七的孩子,討口飯吃。
這麼沉重苦難的角色,原本是不適合迎渡的。
他家境優渥,更是從爺爺輩起耳濡目染,學了命理風水,早早知曉了「不知不可為而為之,知其不可為而不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道理。
可偏偏在試鏡的時候,迎渡抽到了一個特別適合他的題目——
「導演讓我表演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質問這個世界。」
那時的迎渡,剛剛十八歲,正巧從清泉觀出來。
他擅長卜算、誦經,更聽過許多人燒香拜神的煩惱。
他拿到了這個題目,看嚮導演,嗤笑說:
「你知道嗎?這世上所有的規則都在逼善良的人去死,偏偏每個人、每張嘴都在說——善良的人能夠很好的活著。他怎麼活啊?善良有用嗎?」
就這麼一句話,他帶著笑去說,就得到了《風清月朗》的主角。
在導演力排眾議之下,成功演繹了一個頭腦清晰的爽朗輟學小攤販。
明明不是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孩子,竟然能夠清楚的看透一個底層人仰望的世界。
這就是導演相信他的理由。
即使是八年後,迎渡輕描淡寫的說出那句話,獨孤深都能想像出來……
小攤販如何嘻嘻哈哈向人兜售商品,又如何落寞的撿起碎一地的玻璃。
有零工能打的時候打零工,沒活可做的時候,守著自己的小攤。
他沒讀過多少書,小學初中學到的東西,也只夠他站在街頭GG電視下面蹭著看點新聞。
他沒有名字,別人會叫他餵、叫他帥哥、叫他小伙子。
即使家裡有病重的奶奶,也只會神志不清的叫他「安子」。
可他不叫「安子」。
每次都不厭其煩的提醒道:「奶奶,安子是我爸,我爸死了。」
也阻止不了奶奶一聲一聲的喚:「安子,安子。」
「後來他奶奶去世了,他站在天橋上抽了很久的煙。他其實不會抽菸,也捨不得花六塊買一包紅雙喜。最後還是跟老闆砍價,十塊拿了兩包。」
迎渡仔細跟獨孤深講解《風清月朗》,去講夜晚車流不息的天橋,埋著頭自顧自走自己路的行人和攤販。
「當時那一幕,他看了天橋對面的大樓很久,終於決定跳樓。結果沒想到他走了過去,有人比他更早到了那兒。」
一個不想活的小攤販和一個不想活的保險經紀,在一棟適合自殺的樓頂相遇。
他們抽著煙,聊了整夜整晚。
後來,因為小攤販實在是太慘了,保險經紀都覺得自己過得很幸福了。
要是就這麼跳樓,實在是有些不識好歹,還沒一個十六七的孩子看得通透,也對不起自己三十來年的辛苦。
終於,保險經紀決定回家跟親人坦白,一家人想想辦法,繼續去過這糟糕透頂又沒那麼絕望的日子。
最後,兩個人一起抽完了那兩包便宜的紅雙喜,互道了一聲「晚安兄弟」,就此別過。
「他走的時候,惡狠狠的拍了褲子口袋,反應過來了。」
迎渡也拍了拍褲子口袋,惟妙惟肖的重演當年,咬牙切齒。
「煙錢!煙錢沒給!」
獨孤深聽了,哈哈大笑。
他沒看過《風清月朗》,國內大部分文藝片在他印象中都脫離不了無病呻吟。
完全沒想到這部電影能夠這麼有趣。
他一直覺得迎渡生活幸福,又迷信命運,應當飾演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大角色。
想不到,能夠在迎渡身上找到一個生活所迫的小攤販的影子。
跳樓啊……跳樓……
獨孤深看著劇本,林蔭捧著箱子走入寒潭,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情形。
一個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年輕人,已經瀕臨崩潰,他身上有已故外公的囑託,也有手裡箱子寄託的希望。
他走入深潭,是自尋死路,更是尋找新路。
這麼複雜的情緒,要在沒有台詞的場景里,全靠他一個人演繹出來,實在太有挑戰性。
沉思中,他身旁傳來迎渡的詢問:「阿深,你有想過跳樓嗎?」
山裡的風吹得獨孤深臉頰冰涼,因為帶了妝,他不能將臉捂得暖和一些,只能麻木著一張臉,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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