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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

李司淨打斷他,「你沒有對不起他們,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看著這樣痛苦的孩子,李司淨根本不敢相信這是一直嘻嘻哈哈的萬年。

「你爸欠了債,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媽去世了,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有的事情並不是我們盡了力、提醒了就能避開的,萬年,不要背負他們的命運,你只用做你自己!」

「我自己……」

萬年的眼淚流個不停,「可我自己活著有什麼意義?讓我死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他連說這句話都是笑的。

李司淨印象里話多到令他嫌煩的萬年,不該陷入這樣深沉的內耗。

占據了生命十幾年的痛苦,成為了萬年剩下幾十年忘不掉的陰影。

李司淨聽到腳步聲,身後靜立許久的周社,再度靠近。

他說:「這樣的人,要從噩夢裡醒來很容易。」

就像選擇去死一樣容易。

「不要你管!」

李司淨的所有憤怒,都宣洩在這個冷漠無情的周社身上。

他依然記得宋曦可怖的夢境,還有飛起的頭顱。

死亡蓋過一切恐懼,是多麼的容易。

但萬年根本不必去做這樣容易的選擇。

「萬年,你期待的生活就是這樣嗎——」

破舊灰塵落下的房間,走出門再也不會回來的母親,欠下了債務去世的父親,還有整日整日恐懼追債人上門的生活。

萬年已經過了很多很多年。

李司淨抓住他瘦弱的肩膀,「你好不容易擺脫了債務,好不容易考上了學校,雖然只是一個專科,沒有其他學校的學歷耀眼,至少你投了簡歷,去了面試,有了一份工作。」

「你的工作讓你感覺快樂。」

「忙裡偷閒刷手機的時候很快樂,點奶茶跟大家一起分享的時候很快樂,和你那些網絡人脈湊在一起吃瓜聊八卦的時候也很快樂。」

「你早就熬過了這輩子最難的時候,還要繼續憎恨這個曾經的自己,恨不得自己沒有在這個世上出生嗎?」

萬年的眼神恍惚,有著十二歲少年迷茫的懵懂。

「萬年!」

李司淨喊他的名字,將自己的槍塞到了他的手上。

「像這樣的日子,你過了十二年,遠離這樣的生活,你又過了十五年,如果你記得自己的快樂,還是不想活,還是想死,那就用這把槍。」

比起殘忍的刀刃,槍永遠是脫離了現實生活,不會對現實造成負擔的虛構兇器。

即使萬年在夢中死在槍下,他醒來,也不會對一把只在熒幕上出現的槍感到恐懼。

因為他會知道,槍是假的,夢是假的。

而他真實的活著。

那把劇組的模型槍,帶著李司淨的體溫,落入了萬年手中。

「你可以用這一把槍,殺掉曾經痛苦的二十七年,等你醒過來,剩下的每一天都屬於你自己。」

「再睜開眼,你就重新活了一遍,不需要去幻想未來有多美好,你完全有能力面對和接受所有的不好,不用再背負已死的一切。」

萬年醍醐灌頂,握住那把槍,像是笨蛋小孩好奇研究陌生玩具。

堅硬的觸感應當陌生,萬年卻覺得熟悉。

他摸過這把槍。

在劇組、在車廂、在李家村人潮攢動的拍攝現場,是劇組裡用來拍攝槍戲的道具。

萬年不再哭了,他眼裡閃動著光亮,握住了那把槍。

槍實在是太虛幻了,他長這麼大還只在電影電視劇里見過槍。

這麼帥氣的武器,帶有冷漠的肅穆,偏偏握在他瘦弱的手上,又透出幾分滑稽。

令他想起李司淨握住槍,將某個人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

「哈哈。」

萬年快樂的笑,就像他之前也悄悄嘲笑了那個人一樣。

那是誰呢?

他想不起來了,但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

「原來……」

他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笑著看向李司淨,扣下扳機。

「我在做夢啊。」

「砰!」

李司淨見到隨著子彈噴涌而出的黑暗夾雜著血跡,濺射在木床。

血液像是烈焰,席捲了一場大火,熊熊燃燒了整間屋子。

黑色焰火剝離掉陳舊的灰燼,露出了坑坑窪窪的斑駁鋼筋水泥。

可以讓一個人嶄新的去活。

飛揚的火焰捲起了眼熟的碎紙,殘破渺小的在李司淨眼前一閃而過——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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