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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這個點,你要出門?」

周社率先出聲,還不忘解釋,「我剛出去吃了宵夜。」

宵夜?

什麼宵夜?夢裡死屍、血海、殺人不眨眼的宵夜?

李司淨一聲不吭,逕自路過了自家的車,往路邊走去。

周社追問他:「天還沒亮你去哪兒?遠嗎?」

遠。

八小時前堪堪依靠周社的飛車,半小時到了現場。

李司淨站在路邊,在打車和打萬年電話之間,選擇了回頭。

他打開車門副駕駛,坐得是怨氣滔天,壓抑著質問周社的衝動,努力保持理智。

「我要去二院,就我們之前去的那裡。」

周社上了車,在發動機轟鳴里笑了笑,「又去看那個倒霉進醫院的朋友?」

宋醫生確實倒霉。

生命體徵穩定後,從ICU轉去了住院部,仍是包裹著石膏紗布夾板,露出一張憔悴蠟黃的臉。

睡得很香。

仿佛就沒給李司淨打過電話。

「幸好他醒了,不然以後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住院部的值班護士低聲說道:「畢竟跳樓傷到了腦子,剛才醒過來太亢奮了,給他打了針,多休息休息。你們陪護也不要把他吵醒了,不利於大腦恢復。」

「好,好。」

李司淨盯著宋醫生,恨不得動手幫病人醒瞌睡。

凌晨把人火急火燎的叫過來,他倒是休息了。

周社並不覺得凌晨探病有什麼問題,一句話都沒問過李司淨,直接坐在了隔壁空床上。

「你這朋友跟你感情挺好的。」

能不好嗎?凌晨眼巴巴的跑來,眼巴巴的看他睡覺。

李司淨瞥了周社一眼,保持著距離站在床邊。

「我經常跟他聊天,聊聊劇本,聊聊我的夢。」

他察言觀色,故意去說夢裡的考試、考卷、做不出的題。

周社聽了,卻問:「你們是同學?還聊這個?」

不像演的。

李司淨終日通過鏡頭觀察演員的神態、動作,擅長根據表情語氣抓出真實細節。

可他分析不出周社的細節。

「周社。」

李司淨叫不出那一聲小叔,「你覺得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會夢到另外一個人?」

「應該是……現實里產生了交集吧?」

周社思考片刻,給出了無關愛恨的回答,「正因為有了交集,才會對這個人產生夢境的映射。」

無法言明的愛,無法宣洩的恨,無法安置的遺憾、痛苦,都會成為夢境的素材。

沒有無緣無故入夢的影子。

只有放不下的記憶。

可是,李司淨對周社沒有任何記憶,沒產生過任何交集,就突然夢到了令他痛苦至極的場景。

周社是突然出現在他夢裡的。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在他夢裡初次見面。

他嘗試在醫院病房裡放下心防,彆扭又刻意的坐在床尾,戒備的與周社遠遠隔了半張床的距離。

李司淨想,他得問問。

至少要問清楚,小時候看著他長大的周社,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病房安靜得只聽得到監測儀的滴滴聲,李司淨終於開口:

「你跟我爸聊過那麼多,說什么小時候小時候的,我怎麼根本不記得你?」

「不記得我?」

周社聲音帶著笑,在凌晨的病房迴蕩著縱容和無奈。

「可能因為你小時候特別靦腆,內向得很,都沒拿正眼看過我,所以不記得了。」

他依靠在床頭,懶散笑道:「我倒是記得清楚,你總在你外公身邊打轉,像個小尾巴,怎麼喊你都不願意離開他半步。」

他語氣熟稔,像極了親眼見過李司淨的長輩,李司淨找不出一絲破綻。

又聽到他說:「畢竟你是城裡長大的孩子,在我們鄉下待不慣的。」

「除夕的時候,我看別的孩子都圍在一起玩畫片、炸鞭炮,你安安靜靜的,遠遠的看著他們玩,你就只喜歡跟著你外公。」

李司淨的記性很好。

好到周社一說起這些事,他就想起來了。

李家村偏僻窮困,也只有過年的時候熱鬧。

外公會帶著他去一家大院子的屋裡吃飯,大人們擺著桌子凳子,打牌、嘮嗑、吃瓜子兒。

記憶里的院子,總是髒兮兮的黏著雞鴨的糞便,無論怎麼沖水去洗,都是濕漉漉的地板,映照著灰濛濛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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