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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真聯繫上家屬了,但你們跟師兄沒親戚關係,幫他簽不了字啊。」

「簽什麼字?」李司淨急著問。

「病危通知書。」

劉師姐說得平靜,仿佛見慣了這些事,帶著李司淨和周社進了辦公室,空蕩冷清的辦公室,電腦屏幕上安靜播放著ICU里的視頻畫面。

「手術已經做了,今晚如果醒不過來,就難了。」

李司淨見到了病床上的宋醫生。

他覆蓋在格子薄被下面,腦袋和四肢都纏著白紗,關節都裹上了石膏。

一張臉枯黃疲憊,又蓋著氧氣面罩,李司淨都認不出來。

只能見到床頭標籤寫著:宋曦。

這麼虛弱的宋醫生,李司淨還是第一次見到。

印象里的宋醫生,有著海歸的傲慢,但聊起天來耐心細緻,算得上一個好醫生。

劉師姐說:「宋師兄是從自己的諮詢室跳下去的。他的諮詢室我去過,是外開的窗戶,上了安全鎖,除了自己取下安全鎖,不可能失足……」

李司淨知道。

那是諮詢室專門防止病人發瘋跳樓做的裝修。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不是宋醫生故意掰開窗戶安全鎖、擠出窗戶之間的縫隙,絕對沒機會不小心踩滑掉下去。

但他篤定的說:「他不可能自殺。」

劉師姐聽了,感慨道:「這些事情說不清楚的,我在醫院見過很多病人,也送走過很多病人。臨到死了,也有人不會信,好端端的人怎麼沒了。」

好端端的人怎麼沒了。

好端端的宋醫生怎麼自殺了。

這時候李司淨才知道自己對宋醫生了解很少,除了知道他是心理諮詢師之外,一概不知。

他和周社都不能替宋醫生簽字,除了隔著ICU看一看,沒什麼能做的。

走回車庫的電梯間,李司淨視野里的爛泥,長出綠油油的草影,招搖晃動,擠在角落,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功績似的,一張一翕。

「宋醫生跟《箱子》沒有任何關係……」

李司淨覺得自己的情緒並不穩定,「他也沒有自殺的理由。」

周社站在一旁,安靜得沒有任何回應。

李司淨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轉頭能夠看見周社的眼睛,平靜溫柔,在周圍擠滿的黑影里,顯示出一種瞭若指掌的坦然。

他俊美的長相有了藐視眾生的罪。

他波瀾不驚的態度成為了殺人的證據。

「是不是你乾的?」

李司淨克制不住,問出了心裡的問題,「許製片出車禍、陳萊森被刀捅、宋醫生跳樓,是不是你乾的!」

「司淨。」

周社的眼睛在狹窄冷清的電梯間裡,黑沉如夜,凝視著他。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聲音沉穩安寧,並不自證自己的清白,卻讓李司淨證明了他的清白,顯得李司淨的提問可笑又癲狂。

許製片出車禍、陳萊森被搶劫,李司淨不清楚周社在哪裡。

但他清楚宋醫生跳樓的時候,周社在哪裡。

在他家,在廚房,在飯桌上跟他爸閒聊。

說著超市折扣,牛肉豬肉。

他爸還笑著說不許虧待周社,一個月開多少工資。

李司淨總能在失控的情緒里,重回鎮定。

他不是什麼好人,他甚至顯得冷血。

在周社冷靜的回答之後,他一言不發,走出電梯,坐上副駕駛。

再也沒有宋醫生會對他說:「一切都是巧合,和你沒有關係。」

他只會更為篤定的去想:

是我害的。

車載音響的老歌,唱了一路。

李司淨走回房間,鎖上房門,腦海都在迴蕩著「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淨淨怎麼了?」

「他朋友進了醫院,病情有點嚴重,心情不好……」

他的小叔很正常,他爸也很正常。

不正常的只有他。

坐在熟悉的床上,愣愣的盯著衣櫃角落永遠洗不淨擦不掉的爛泥黑影,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是我害的。

生死無常。

李司淨甚至狠下心,直接給許製片發了消息:「陳萊森沒法參與《箱子》的拍攝,我要換人。」

是通知,不是徵求意見,更不是商量。

他要換人。

不能等到跳樓、車禍、遇刺的變成了自己,才開始後悔,為什麼不換人。

李司淨一邊去想宋醫生為什麼會出事,一邊等著許製片的回覆。

渾渾噩噩,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也不記得他睡前具體在想什麼。

只覺得,這是一個奇怪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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