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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院回憶起這場戲,凌穗歲的心裡還是有諸多感慨。

從理論上說,她沒有對手戲演員,要一個人演兩遍獨角戲;但在表演過程中,她又不能完全按照獨角戲的演法,必須得想像出另一個自己,還要配合上「自己」的節奏。

錢蘭在見到沈蕙的驚訝和面對她的自卑,其實並不難演,而沈蕙對錢蘭的態度,表演難度非常高。

凌穗歲和唐冰一致認為,這場初次見面的戲,就定下了整部電影的基調。

沈蕙這個角色,優越感是她身上最明顯的標籤。而她在錢蘭面前,不自覺展示優越感的方式,並非鄙夷,不屑,而是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像她這麼完美的人,理應獨一無二,錢蘭怎麼配和她長得一模一樣?最珍稀的寶物就該舉世無雙,出現第二個就會身價大跌,沈蕙不接受有人能和她相提並論。

對凌穗歲來說,這是一段非常難的戲中戲,因為根據角色設定,掩藏自己情緒的沈蕙也是一個優秀的演員。

她看著對面,心中有惡意卻不能流露出明顯的惡意。遲鈍的觀眾可能無從察覺,只有敏感度更高的人群,會在她的注視下感到如芒刺背,如坐針氈。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什麼刺耳卻微弱的噪音不斷在你耳邊響起,你無從尋覓,無法阻止。它就在你耳邊嗡鳴,蠶食你的理智,將你的耐心消耗殆盡——

這一刻,你就掉進了她精心安排的陷阱。

沈蕙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回桌面,陶瓷與桌面發出的摩擦聲讓陳越寧瞬間驚醒。

他忍不住深呼吸,平復自己加快的心跳和煩躁的心情。

他看向身旁的凌穗歲。亮著的熒幕是放映廳里唯一的光源,在昏暗的環境下,他只能看到她的側臉輪廓。

即使是這樣,也足夠他鬆口氣了。

錢蘭不安地扭動著身體,她的反應無疑取悅了對面的沈蕙。從出場到現在,沈蕙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當然,伴隨著她之後的台詞,這種微笑可以解釋為善意和安撫——如果你對這個角色還抱有一絲品格上的正面期望。

可惜現在不能做實時調研,否則陳越寧真想發個問卷:在首映現場,不會獲得任何劇透的情況下,觀眾們會如何解讀沈蕙的言行呢?

如果按「顏值即正義」,反派相由心生的邏輯,沈蕙實在很難被歸類到惡人的行列。截止目前,唐冰和凌穗歲給出的提示,也就只有剛才那點若有似無的惡意了。

沈蕙挑起了話題,兩人最初聊得有來有往,你問一句我答一句,但隨著談話的深入,錢蘭的狀態越來越放鬆,她主動透露的信息也越多越多。

遊手好閒的爸和一味忍讓的媽,被洗腦的大姐和等著啃老的弟弟,組成了她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

她考上大學,來到大城市打拼,算是逃了出來,但又沒完全逃。

到處打零工的媽媽負擔了她讀高中的費用,她讀大學的開銷有一半是助學貸款,另一半是初中畢業就進廠打工的大姐承擔。

所以,即使是為了她們,她也沒法冷漠地斬斷了家庭的所有往來。

錢蘭向沈蕙抱怨,媽媽和大姐總是找各種藉口哭窮向她要錢。她很怕自己給的錢用不到她們身上,但又擔心她們是真的需要。

媽媽積勞成疾,經常要看病,大姐的孩子還小,處處都是需要花錢的地方……她狠不下心拒絕,可她自己也不容易。

大城市消費太高,她的工資攢不下錢,每個月還欠著花唄信用卡;領導拿捏住她不敢輕易辭職,總是把最苦最累的活派給她;她得罪了部門裡的關係戶,被同事抱團排擠……

錢蘭訴說著她的煩惱,而沈蕙在做咖啡拉花。

對面喋喋不休的抱怨和著場館內播放的歌曲,共同奏成了充作背景聲的交響樂。錢蘭在絮叨著生活不易,沈蕙在完成她的藝術品。

等錢蘭說累之後,沈蕙將這杯咖啡推向她。

「放輕鬆。」她的動作和語氣都是如此優雅,「生活不是只有麻煩,你缺少發現快樂的眼睛。」

陳越寧聽得沉默了,這就是現代版的「何不食肉糜」嗎?

這麼欠打的話,配上這理所當然的語氣,莫名就將嘲諷拉滿,但看著她那張臉,竟然又會生出幾分「她大概只是在說雞湯,她只是想安慰人」的自我腦補……

陳越寧發誓,這不是他對凌穗歲有濾鏡,而是她的演技太具有迷惑性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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