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萊知道,她已經剝去剛入京城時「人」的那面,將兵器屬性貫徹到極致了。
那麼,結果如何呢?
在這種血腥暴力的高壓下,京城人人都在求自保,互相攀咬者不計其數。皇帝、三皇子、六皇子之間的氛圍已是箭在弦上,誰睡覺時都不敢合眼了。
貪官們變賣家產也要補齊虧空,國庫倒是前所未有地充盈起來,往日囂張跋扈的皇親權貴夾起尾巴做人,民間發生冤假錯案的概率大大降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六皇子就是這麼和無憂說的。
他也為她提供了新的目標,三皇子黨的隱形支持者,右相苗大人。
這是苗八娘的祖父。
六皇子用沉重的語氣告訴她,苗大人這些年簡直是壞事做盡,惡貫滿盈,罄竹難書啊。
他是天子身邊的奸佞,蒙蔽了皇帝的眼睛。他在民間大肆撈金,供三皇子窮奢極欲,酒池肉林。只要殺了他,就能重振朝綱,天下太平了。
無憂問:「果真麼?」
六皇子鄭重回答:「國家大義,豈敢有半句虛言。某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鑑吶!」
於是無憂點頭。
她之前殺人從不用無憂劍,但今日她從架子上將它拿起。
六皇子臉上露出笑意:「無憂劍,斬奸佞。先生在九泉之下,想必也會欣慰的。」
天冷了,他遞給無憂一個暖壺,說了幾句關心她的話。
他的眼神溫柔繾綣,再鈍感的人都能看明白他眼底的綿綿情意,他就這樣看著無憂,期待能得到她的回應。
但無憂只是注視著劍鞘上的花紋,久久沒有言語。
殺了這麼多人後,無憂見識過不少防守嚴密,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的院落,但苗大人的內宅很空。不僅不見家丁護院,連侍奉的婢女也不見蹤影。
無憂並不擔心有詐,也許作為一把兵器,她從來沒考慮過防禦的事。
她走進去,見到了身著喪服的苗大人。
「不能招待縣主用茶了。」苗大人輕撫鬍鬚說,「老夫已備好鴆酒,若縣主行程倉促,我這就上路。」
無憂沒有回答。她在蒙面狀態下從不說話。
苗大人給自己倒了酒,看向無憂劍的目光帶上幾分懷念。
他說:「歐陽先生的劍,不該沾上我的血。可是縣主,古往今來的聖賢,唯有先生一人啊。」
他滿飲此杯,隨後倒地,唇邊流出一行暗紅色的血。
無憂聽到了極小聲,似乎是在努力壓抑著的啜泣。當她朝聲音的來源望去時,滿眼都是淚的苗八娘從內間出現,撲到苗大人身邊痛哭。
苗八娘一邊哭,一邊對無憂說:「縣主可知,為何京城權貴們沒有搬離此地?」
她還是像從前那樣,給無憂解釋這其中的關係。
無憂從來沒有封鎖城門,她也沒這個實力。但對於官員們來說,此時退,就是宣告政治生涯終結,往後退一輩子了。
他們捨不得離開,誰又能捨得京城這花花富貴迷人眼呢?他們不走,當然是認為能爭取到六皇子的庇護啊!都是利益往來,難道六皇子嘴上說著「大義」,就是真的為國為民麼?
這次,無憂沒有保持沉默。
她問她:「你是什麼時候認出無憂劍的?」
苗八娘閉上雙眼,她的臉上只有斑駁的淚痕。
窗外下雪了。
苗八娘淒涼地笑了:「無憂,這場雪過後,京城將是一片乾淨。」
「大父去後,我不會有好下場。但是無憂,你的壽命亦有限。」
事實確如她所言。
苗大人死後,牽連甚廣的貪污巨案終於有了結果。他的所有家產都被清算,一場大火燒了苗家的庫房,又是一場雪將所有痕跡掩蓋。
六皇子查了幾個月,這巨大的虧空,終於全都平帳了。無憂的殺戮行動,也隨著苗大人身死而暫時結束。
無憂沒有再見過苗八娘,她去了郊外。
辛克萊認為,她是想找到當初被圈占良田的人家。也許她想告訴他們,朝廷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她迫切地需要向自己證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但遺憾的是,無憂只見到了陌生面孔,卻同樣囂張跋扈的管事,和幾具被隨意丟棄的屍體。
他們說,這樣上好的田,這些賤民哪有這個命呢?早點收拾包袱滾蛋,也能給他們省些麻煩。
無憂靜靜地站在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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