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拂雪離開家鄉後,被官兵追堵,被山匪搶劫,甚至被一個六歲孩子騙光了錢財,一路兇險。我見過路有凍死骨,外頭多少人視人命為草芥……可姑娘與我們素不相識,卻願意施以援手,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在心裡。」
「前頭多虧姑娘照拂,我們才能過兩天安穩日子,如今姑娘要走,我又怎能袖手旁觀。還請姑娘讓我和拂雪護送你回去吧。」
他一個頭磕在地上,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來彰顯誠心。
沈姝雲與拂雪相處一個多月,在邱山傷愈後又幫他找了一份護院的差事,他做得很盡心,兄妹兩個話雖少,鄰里卻沒人不稱讚他們踏實肯干,一片善心。
她知道二人有情有義,便不再推辭,取了個折中的辦法。
「既然你有心護我,那我聘你做我的護衛如何?每月二兩銀子。」
聽罷,邱山知道她是在照顧他們兄妹。
在城裡做護院,一月不過三百錢,強一點的近身護衛,一月七百錢,能拿二兩銀子,至少得做到大管家的位置,他何德何能呢。
「我不是多得臉的大家小姐,跟著我,少不了要碰上麻煩事,不能光叫你們跟我吃苦,連點傍身的銀子都攢不下來,是不是這個道理?」
沈姝雲諄諄善誘,邱山抬頭看她,滿眼崇敬,再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一個大男人,不會說肉麻的話感謝,只得又給她磕了個頭,「謝姑娘成全。」
第二天,拂雪被接來,沈姝雲照樣給她每月二兩銀子的月錢,聘她做了自己身邊的侍女,平時幫忙打打下手。
第三天,少年依舊昏迷不醒。
天氣晴朗起來,入夜後越來越冷,四個人擠在木屋裡睡也睡不好,平時吃穿也不方便。
於是在第四天,沈姝雲確認景延的身體狀況恢復了些,便同邱山一起把他送進馬車,四人一同往虞陽的方向去。
為了避免震到傷口,馬車走的很慢。
少年就像睡熟了一樣安靜的坐在沈姝雲身邊,整個身體都依靠在她身上,被厚厚的披風裹著,垂落的額發遮住眼角的淤青,外人從窗外瞥進去,也只當是哪家姐弟一起出門,看不出異樣來。
披風下,沈姝雲輕輕攬著他的腰,在一下一下的顛簸中,將人帶進自己懷裡。
曾經精瘦挺拔的人,如今滿身藥味,被傷痛折磨的消瘦虛弱,像只剛出生的幼崽一樣軟綿綿的依偎在她懷中,更叫人生出憐憫來。
拂雪坐在對面看著,終於忍不住問出壓在心底許久的疑惑。
「這位小郎君是姑娘的什麼人?姑娘為他如此拼命,真叫我看不明白。」
沈姝雲將視線從少年淤青的手腕上移開,轉向對面的女子,聲音淺淺。
「他是我的好友,對我有救命之恩。」
拂雪年紀比喜春大一歲,今年已經十八,又因離家北上之路經歷了許多,看及笄之年的沈姝雲,只當是看一個孩子,如今又做了人家的侍女,少不得多替她思索些。
「姑娘救下他容易,可曾想過,往後他要怎麼活下去呢?」
這話引起了沈姝雲的興趣,叫她細說。
「貴族豢養的死士,我見過不少,他們無親無朋,過慣了聽從命令、刀尖舔血的日子,要麼為主子而死,要麼一生活在暗影里,終身不得自由。」
「我也見過主家被抄後,重獲自由的死士,他們有精湛的武藝卻沒有心,哪怕得了自由也不知該如何過活,不與人言,更難與人交心,最後不是換一個主子做老本行,就是暗中做些殺人放火的勾當,無一例外。」
「姑娘的善心,我看在眼裡,我只是擔心這位小郎君傷好後,仍改不掉死士的惡習,讓姑娘傷心。」
看著對面投來擔憂的目光,沈姝雲意外的內心平靜——她沒想那麼多。
「我救他是我覺得該救,如果放任不管,我會愧疚一輩子。未來如何,我並未細想,現在,只要他能活下來,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知道自己和景延不是一路人。
她心軟、求生,貪戀人世繁華。
景延無心、視死如歸,無欲無求。
正因為他擁有她所沒有的狠絕乾脆,為心中所信無所畏懼,才如此吸引她。
於是,她溫柔的看向拂雪,「我不想未來,只要當下的每一天不留遺憾。」
軟聲細語入耳,在拂雪眼底掀起波浪,她垂眸深思,不由自主的看向門帘外的邱山。
沈姝雲沒有在意對面移開的視線,只輕輕捉了景延的手來,替他按揉腕上的淤傷,直到手指都酸了才停下。
她隨意地垂手,身子靠後倚在車廂上,閉上眼睛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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