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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這就滿足了?給你。」

說罷,我自兜中掏出一根細楊枝難掩得意之色地遞給他。

他驚呆了,百般佩服地接過:「你居然還帶著剔牙籤?怪不得車裡的包袱那麼多,你是出門還是搬家啊?」

「還說呢,你瞧安芝這口小破牙,牙縫子賊大,吃點肉乾就塞牙,不嚼楊枝能行嗎?」

安芝笑嘻嘻地拿了一根楊枝,放到嘴裡嚼啊嚼:「大姐姐你真好,你照顧安芝一輩子好不好,日後也不要嫁人。」

芝安是兄長,他氣急:「不嫁人,咋生兒育女,沒有兒女,日後誰給大姐姐養老?」

安芝不服:「我養大姐姐!」

「你好吃懶做只會打架,咋養大姐姐?」

「那怎麼辦,我最喜歡大姐姐,不要她離開我!」

王珩在一旁看著這對粉雕玉琢的外甥外甥女,笑得柳葉眉都彎了,他寵溺地伸手掐了掐安芝胖嘟嘟的小臉:「讓你大姐姐不要遠嫁,離你近點不就行了?」

安芝大喜:「對呀,讓大姐姐嫁給我堂哥就好啦!」

王珩頓時面色一黑,我卻在一旁笑得前俯後仰。

眼瞧著再不說話,他們就要鬧翻天了,於是我起身拉著安芝就往樹林深處走。

王珩隨即也站起來:「你去哪裡?」

我頭也不回:「去方便。」

「林子裡常有野獸出沒,我陪你們一起去。」

我氣結,轉身,無奈極了:「姑娘家去方便,你一個大男人跟著,不害臊嗎?虧你還是大家公子哥兒出身呢。」

他卻執意如此,半步不退:「我只遠遠守著。」

遠遠守著——

天爺啊,我陳春妹也算是個山野小辣椒,怎麼也有如此羞窘的時刻呢。

蹲身方便時,我儘量不發出聲音,可是,這事兒誰能控制得住呢——

哎,算了,淑女形象不保,反正也沒有。

羞紅著臉自草叢裡鑽出來,我拉著安芝的手,徑直自王珩身邊經過,徹徹底底地不想再理睬他了。

因為帶著女眷,商隊行得很慢,本來六七日就能到塔山,這趟走了四日,卻只走出不到三百里。

第五日,商隊加快了速度,緊趕慢趕,終於在掌燈時進了雲州。

找了家乾淨的客棧住下,依舊是我和安芝住一個房間,王珩和芝安住一個房間。

因為白日坐車顛得屁股疼,所以當夜,我們很早就睡著了。

可沒想到,半夜正熟睡時,我突然感覺大地猛烈搖晃起來,仿佛有千萬頭藏在地獄裡的巨獸要一齊逃出來似的。

「是大地動!」

我嚇得魂不附體,竭聲厲喊了一句之後,抱起尚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安芝就往門外沖。

電光石火之間,有人破門而入,他一手搶過安芝,另一隻手摟住我的腰,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和混沌昏黃的煙塵中,抱起我們疾奔出即將坍塌的房子。

就在他將我們壓在地上緊緊護住的瞬間,身後的房子「轟」的一聲巨響,再回頭,房子沒了,只有升騰出來的濃厚的煙。

黑夜中,天邊閃過異樣的紫紅。

王珩的懷抱很熱,但此刻灰頭土臉披頭散髮的我,卻四肢冰涼,如墜阿鼻地獄。

是天災啊——

萬徽元年七月,雲州大地動,亡五千,傷者數萬,方圓五十里之內,房屋莫不塌毀,百姓流離失所。

我們這一隊人,在發生大地動的那夜,因為留了一些人在戶外守著馬車貨物,所以損失不大,只傷了三個夥計。

可接下來的路,因為天災這個變數,就要難走了。

稍作休整之後,王珩決定連夜出發,因為一旦老百姓餓起肚子,便會打起過路行商的主意。

「天災之後,恐有瘟疫,日後儘量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走。」

我奶說過,死人多的地方,屍氣聚集,會變成厲鬼,奪人性命。

所以我憂心忡忡地出言提醒王珩。

王珩凝重地點頭,一聲令下,便帶著商隊連夜奔出了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雲州城。

雲州在燕州與塔山的中間,距離塔山還有二百多里。

這一路上,映入眼帘的儘是斷裂的地面、坍塌的房子、成堆的屍體和墳塋上隨風飄舞的招魂幡。

因為官道被毀,我們不得不各種繞道,中途有很多災民試圖攔下車隊搶奪糧食,是王珩帶著四個鏢師嚴防死守,才一次又一次地有驚無險。

這趟塔山之行,前半路,是遊山玩水;後半路,是虎口逃生。

真真是,一言難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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