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將軍聲音雄厚凝重,仿佛千斤重。
山門關的將士們齊聲道:「
恭迎懷寧公主,歸國!」
黃沙厚土,古老的城牆,那些穿著盔甲的,曾浴血奮戰無數次的將士們。
恭敬的聲音迴響在每一寸土地上,他們都在歡迎著她回家。
對不起。
朱辭秋閉上眼睛,心絞痛,難受的想要衝下去告訴他們,她還活著。
忽然,轎簾被掀開,胡將軍的面龐驟然出現在面前。
他看著西琳,又看了一眼朱辭秋,橫眉倒豎,略帶質問的語氣問顧霜昶;「顧大人,這裡怎麼還有兩名南夏人?」
顧霜昶緩緩走近,冷笑一聲,卻不是對胡將軍,而是對南夏的烏玉勝:「烏玉勝說要向大雍皇帝進獻一名美人,這位——」他抬手指向西琳,「便是那位美人。」
胡將軍沉吟片刻,看向朱辭秋,又問:「那她呢?」
顧霜昶道:「美人的姐姐,臉上潰爛無比,特來此治臉。」
胡將軍冷笑連連,右腳踏入馬車內,一把薅下朱辭秋臉上的面具。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細作……」
一張猙獰得令人作嘔的臉毫無徵兆地暴露在胡將軍面前,導致胡將軍的聲音都瞬間啞火,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她。
朱辭秋趕忙裝作羞憤的偏頭,惱怒地向胡將軍伸手討要面具,用不熟練的中原話說道:「請……還我!」
顧霜昶來不及阻止,便在一旁添油加醋:「據他們說,這美人的姐姐得罪了王族,被潑了硫酸黃水,美人好不容易有救她姐姐的機會,怎會輕易放棄。」
「啊、啊。」胡將軍愣了愣,略有些尷尬地將面具還給了朱辭秋,雖對他們仍有疑慮,但如今卻要以護送公主遺體回燕京為要緊任務,便不再在此耽擱,只對顧霜昶略作地主之誼,「顧大人舟車勞頓,不如隨我等一同前去吃一頓便飯?」
顧霜昶擺手道謝:「多謝將軍美意,在下還得回京交差,且需儘快將殿下之事告知京中,便不多留了。」
胡將軍巴不得他這樣說,便道:「這樣啊。我看大人周圍無可靠武將,不如由我手下的兵護送殿下回京可好?放心,我擅自調兵護送公主的摺子定會在大人之前到京城,大人不必擔心我等擅離職守,連著大人一同受責罰。」
「這……」顧霜昶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看了一眼朱辭秋。
朱辭秋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顧霜昶這才點頭:「那便多謝將軍了。」
胡將軍仔細的挑挑揀揀,挑了三十名精銳護送顧霜昶一干人等。
朱辭秋不忍看,因為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發現自己盡心護送的只是一樁木頭罷了。
遼東跟燕京是反方向,從山門關往前走到柳州還是順路的,但過了柳州便是兩條不同的路。
朱辭秋知道胡將軍手下的兵驍勇善戰不亞於穆家之軍,且胡將軍雖說看著大大咧咧,但心思卻細膩。想來早已派人暗中盯著她和西琳。
如今離柳州還有半個多月的腳程,還並不急。
西琳這幾日總找使團里的譯官令學中原話,譯官令到了自家地盤便耍起派頭來,不是今日水喝少了就是明日午飯吃少了沒力氣,總是教一會兒便不教了。西琳倒是個好脾氣的,總是哄著他,不是給他看自己獨創的糖丸,便是給他烤有南夏特色的鴨子吃。
朱辭秋用中原話問西琳,為何總要遷就他。
西琳聽得一知半解,但也大概知道意思,便磕磕絆絆地回答她:「他、他知道秘密。」
朱辭秋愣了愣,忽然想起來,那夜穆照盈與烏圖勒對峙時,使團的人都在不遠處。
她昏迷太久,腦子一時不太靈光。再次看向西琳時,眼中是真切地感激:「多謝。」
這兩個字是譯官令第一天就教她的字,西琳很輕鬆便聽懂了。她微微怔住,隨即笑著搖了搖頭:「不客氣。」
聽顧霜昶說,這譯官令是個世家子弟,年過十八了還一事無成,家中人便讓他去學一門手藝,誰料他常年去逛黑市裡的外族攤子,竟讓他學會了南夏話。正巧朝廷要個不怕死的譯官令,他為了讓家人看得起便自告奮勇投到顧霜昶門下。
「我十日學成南夏話,敢一人逛黑市闖斗奴場,自然是不怕死的!」
顧霜昶回憶著譯官令當日的話,嘴角不免升起一絲嘲諷。
朱辭秋知道顧霜昶為何嘲諷,當日他斥責烏玉勝時,無一人替他出來說話,這譯官令說是不怕死,到了生死存亡之際連一句譯話都說得磕磕碰碰,在他眼中自然全是一群貪生怕死之輩。
她問顧霜昶,譯官令知道烏玉勝是穆伯鳴的外孫,會不會告訴京城。
這段時日,她一直避免與顧霜昶談及此事,一是不知該從何說起,二是穆伯鳴畢竟是明面上為了大雍戰死沙場的老將軍,即便將駭人的往事說給顧霜昶聽,他也未必會信。
但總要說的。
顧霜昶沉默須臾,才道:「正因為他怕死,才不會亂說話。」
不然他也不會選擇他來當這個譯官令。
顧霜昶沒有問關於穆照盈的事,朱辭秋也就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點了點頭。
又過了十日,譯官令突然變得勤快起來,可惜進展甚微,他今日還在教昨日教西琳的字詞。
忽然可不知怎的,竟然還發起火來,南夏話和中原話摻雜著說出一句話:「這麼簡單的八個字,你怎麼還不會讀啊!算了,你再念出來,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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