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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辭秋出聲讓房頂上的暗衛替她端水,院子裡有個小柴房可以燒水,暗衛又替她將水燒熱放在門口。

她將乾淨的水一盤一盤端進來,又將泛著紅的血水一盤一盤端出去。

傷口太長太大,需要縫針。

西琳處理乾淨後將針用燭火燒紅串上乾淨的細線,將一瓶藥遞給阿靜雅:「吃了它,暫時感受不到痛。」

阿靜雅嘴唇發抖,額間細汗密布,如此痛苦仍能抬眼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朱辭秋。

她不說話,只是默默捏緊手中的小瓷瓶。

朱辭秋坐在不遠處,開口道:「我不會害你。」

阿靜雅將手中的小瓷瓶扔回原位。

聲音顫抖卻執拗:「我知道。只是,我不需要。」

西琳也不勸她,只讓她平躺在床上。朱辭秋舉著燈油替她們照明。

血色猙獰,利針穿過血紅皮肉,細線將裂開的傷口重新縫合相連,叫人看著都牙齒發顫的密密麻麻的蝕骨疼痛。

阿靜雅咬著匕首,雙手緊緊抓著床單不放,汗液如雨下。安靜的房間內,只有西琳穿針引線與阿靜雅實在受不了疼痛的悶哼聲。

朱辭秋只看了一眼便側過頭。

若受皮肉之苦不能立馬死去,那之後的種種折磨乃至極致溫柔的醫治過程都是極痛的。撕扯的血肉牽扯著渾身上下的痛覺,神經繃緊又斷開,傷口的疼痛在一瞬間麻木後瞬間席捲全身,五臟六腑都在叫囂著:好痛啊!

錐心刺骨般的痛往往伴隨著失血過多的眩暈,叫人想要尖叫緩解難挨的痛苦。

她忽然想起烏玉勝身上那些大大小小地再消不下去的傷疤,不知道是否也會有嚴重到需要縫針的傷。

夜漸深,已過亥時。

西琳給阿靜雅處理好傷口,打著哈欠回藥房內熬藥。

烏玉勝還沒回來。

阿靜雅趴在床上,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朱辭秋站在她面前,看著被紗布纏上的傷口,忽然問道:「你是如何受的傷?」

「族中長老不服我登位,在我來的路上派人暗算我。」阿靜雅頓了頓,抬眼看向朱辭秋,「是二少主的親兵救了我。」

朱辭秋沉默須臾,忽然笑了:「烏玉勝倒是個神機妙算的,這都能救下你。」

阿靜雅扯了扯嘴角:「他們奉命助我奪首領之位,自然一直躲在暗處。我若死了,與他來說,得不償失。」

「你奪位是在半月前?」朱辭秋忽然問。

半月前烏玉勝要去曲水城,估摸著是調兵遣將去了。

阿靜雅點點頭,因為受傷而蒼白又稍嫌稚嫩的臉,終於露出一些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情緒來。

她聲音淡淡,卻有些說不出的落寞:「我嶄露頭角後,只在王城待了幾日便以護送賞賜珍寶為名,帶著大少主給我的一千親兵回到母赫族。」

「看見王族的士兵,從不認我的父親親自迎接我,給我挑選最勇猛的勇士,向整個族中宣布我是他的女兒,是母赫族的公主。我屈辱地做了十八年的透明人,終於得到了我想擁有的,尊貴的身份。」

「我想,你並不開心吧。」朱辭秋坐在一旁,隨意地理了理沒有褶皺的衣袖,再次看向阿靜雅時,眼中不知是憐憫還是悲哀,語氣愈發輕柔,「再尊貴的身份也換不回你的母親。對嗎?」

聽到這句話,阿靜雅神情愈發落寞,原本該止住地想要傾訴的情緒一瀉而出。

「她為母赫族掙下無數地盤,打退過無數次巫族之兵,是南夏最勇敢的女將軍。卻因為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甘願丟棄盔甲刀劍,替男人生兒育女。男人卻因為她生了一個女兒,再也沒有來看過她一眼。最後,無名無分的她被男人得寵的夫人欺負,因為生育落下的病根讓她無法反抗,她就這樣死在冬日的寒夜裡。而她的女兒才三歲,就被扔棄在雪夜。」

阿靜雅掀起眼皮,扭頭看向朱辭秋。燭火搖曳下,昏黃的燈光照著少女蒼白的臉龐,朱辭秋習慣她淡然平靜的眼眸,卻看不慣她現下有著微微淚光閃爍的,濕潤脆弱的雙眼。

少女含淚而笑:「一個女將軍,沒死在戰場,死在了你們大雍人常說的後宅算計里。」

無聲隱忍的淚珠悄無聲息地滴落。

朱辭秋沉默幾瞬,輕柔的語氣中帶了些不易察覺的真情實感:「奈何青雲士,棄我如塵埃。」

女將軍若是沒有愛上男人,想必如今定是戰功赫赫,說不定也會為南夏討伐大雍貢獻不少力量。

若真如此,她如今便不會在此替她惋惜真心被辜負,一生蒙塵了。

阿靜雅笑了,淚光一閃而逝,再也找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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