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坐的所有人都看著他。
劉之衍來到最前方的桌案前,他沒有落座,微垂下眼,看桌案上的用大盆的陶土碗裝盛的食物。
朔海物資匱乏,為了迎接太子,他們殺了只鮮嫩的羊羔,盤中的羊炙熱氣騰騰,撒了辛辣的胡椒,抹了層乳香,鮮美無比,桌案旁邊擺了滿滿一壺馬奶酒。
崔白鬆緊張地觀察太子的臉色,這些菜餚對靖邊城的人來說,已經頂級的享受,但跟富庶的京城相比,其實是很寒酸的。
劉之衍只掃了一眼,便看出崔白松的擔心,他沒有客氣,當即坐下。他拿出自己的匕首,在羊炙上割下幾塊肉,丟進兩隻盤子裡,遞給應子清。
應子清端起陶盤,送到崔白松和莫駒的桌案前。這種行為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賞賜,表示太子願意與他們分享同樣的食物。
崔白松站起身,拱手稱謝道:「不敢不敢。」
莫駒皮膚跟焦糖一樣,皮膚是褐色但看著十分細膩。他常年習武從軍,練出一身乾瘦的身材。此時卻是一臉流里流氣,屈起腿,撐著手肘。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亂瞟,隨意打量太子的人。
莫駒本該對應子清說聲「謝了」,誰知道視線一停在她臉上,他忽然瞪得發直,移不開眼睛了。
應子清放下盤子就走,也沒注意到莫駒的眼神。
「這個女的是誰?」莫駒悄聲問旁邊的崔白松。
崔白松早就對他這種吊兒郎當的做派,心生不滿,教導他說:「這位應少傅,是太子面前的紅人,也是赫赫有名的高官。你連聲謝謝的都懶得說,謹防她給你穿小鞋。」
莫駒嗤了聲:「能把我如何?守衛軍有一半的人聽我的,把我得罪了,他們自己帶兵去!」
他手底下的防衛軍,是他一手提拔出來親兵。若是誰敢換了將領,添亂,都是往小了說。臨到開戰前夕,使換不動士兵,那才是要尿褲子的大事。
可是莫駒轉眼又瞥見,應子清身姿款款,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他想罵點髒話,最終也沒說。
崔白松閉目嘆口氣,多年交情,他早知道,他跟這種野地里長大的狼崽子,沒辦法交流。
什麼規矩禮儀,莫駒根本聽不懂,他連大字也不認識幾個。這人只認識拳頭,誰的拳頭硬,他就聽誰的。
這種場合,莫駒是個沒用的,崔白松只得肩負招待太子的重任,端起左右逢源的眼力見,到處看看。
見大家吃得差不多,崔白松舉起雙手,合掌一拍:「聽聞太子殿下好歌舞,我請這裡的歌姬與優伶,為大家表演一曲,請太子殿下見識一下我們沙漠上的舞蹈……」
「不必。」劉之衍將馬奶酒一飲而盡,「傳令,所有將士,全部跟我一起出列。」
莫駒抬起頭:「今晚?」
劉之衍已經甩開步子出去:「今晚。」
天空掛著一輪圓月,亮得駭人。
大漠上的風,刮起來的是熱的,撲到臉上,陣陣悶熱感。
天地遼闊,沒有比這更適合訓練的地方。
不論京中來的士兵,還是朔海上的守衛軍,每個人都在負重奔跑。
劉之衍負手站在一處,看著莫駒問:「他們跑了一個時辰,可有弱兵?」
莫駒擰著眉頭,半天沒說話。
他一視同仁,憎惡京城來的大官兒。
這些大腹便便的官員,聽著官銜品級極高,到了廝殺的戰場,屁都不頂用。沒完沒了的規矩要注意,還要他們整日磕頭碰腦的行禮。
上次那什麼狗屁不懂的靖北大將軍一來,原以為他有什麼真本事,結果只會使下流手段,把摩羅的幼兒給殺了。
摩羅部族的小王子,還是莫駒想辦法截來的。說要殺的時候,莫駒不同意,為什麼不同意,他說不上來。可是他知道,殺掉摩羅小王子,跟點燃野草一樣,會引來無窮無盡的禍患。
莫駒常年跟摩羅打交道,太清楚摩羅部族殘忍又忠誠的性子。那個叫庫沙的首領,跟疼愛眼珠一樣,疼愛這個小王子,他說了願意以退軍換取幼子性命,就一定做到。
莫駒帶著一眾將領,拼死拼活截下摩羅小王子,拿到那麼好的一個談和條件。竇嵐一聲不吭,居然就給殺了。
竇嵐壓著大將軍的官威,說莫駒膽敢反對,按反賊處理問罪。
崔白松這個性格軟的,他屈服於竇嵐,也保下了莫駒的命。
可是莫駒不服。
不到半個月,濃黑的煙霧從邊朔城的城門燃起,哭喊聲不絕於耳。邊朔城的百姓頭顱堆成了小山,胳膊大腿爛一堆,血流了一地。
庫沙要大晉的子民,用血來祭奠他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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