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展聽到這裡,不禁道:「可太子是國本,慶帝難道會廢他?」
「那不正是我們想看到的嗎?」竇知微慢悠悠道,「若是聖上做不出決定,便由我們推波助瀾,促成此事。」
竇嵐看了眼竇知微那身,代表低階官員的青袍,他說:「小小六品,真是委屈你了。」
「這個位置很好,」竇知微不以為然,「若是別的官職,恐怕不能離聖上這麼近了。」
竇嵐搖搖頭,嘆息道:「是你做的好,否則『起居郎』這個官職,也該叫『鳳凰池』了。」
幾人在禁衛軍面前,驗過了腰牌,順利出了宮。
上馬車前夕,竇展忽然叫住他:「竇知微,我於你,是有知遇之恩!當年,你跟偷油的小老鼠一樣可憐,若不是我,你怎麼進得了族學?學了一身本事?你既然有這麼多鬼主意,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做這個都監?」
他與竇蘭芷都被踢出了雲舟,今日隨竇嵐上朝,他的表現,又不太好。竇展想來想去,如果這個都監的位置,由他來做,等他立下大功,再次返回竇氏的核心,也不是不可能!
竇知微靜靜看他,淡茶色的眼眸划過一絲冷意,他微微笑起來:「好啊。」
這一天還沒過去,朝廷里的每個官員忙得腳不沾地。
一則竇嵐率軍討伐玉川郡,第二個是太子親自率軍,再度出征西北邊境,平定邊朔。
事情還沒準備周全,第三件大事又出了,太后溘然長逝。
這日,山林的盡頭飄逸薄霧,天空下著綿綿陰雨,秋季驟然到了。
送喪的隊伍排得蜿蜒漫長,太子親自扶柩,送往皇陵。
應子清戴了黑紗帷帽,安靜地跟著劉之衍身後。
天氣很冷,呵氣成霜。
劉之衍渾身寡淡素白孝服,烏黑的眉眼,仿佛染了層薄薄冷霜,他深邃的雙目沉靜無波,優美英氣的下顎線變得更加清瘦凌厲了。
他渾身的氣質,比數九寒天的冰雪還要冷漠。
可是當劉之衍的眼風,掠過一旁的少女,他心底殘存的人氣,跟白霧一樣絲絲縷縷飄了出來。
傅太后去世前夕,忽然睜開了眼,劉之衍萬分慶幸自己在她身側。
她是久病纏身的人,終於要擺脫噩夢與疼痛,神情有些愉悅。傅太后旁的也不大關心,唯獨在意,那日她最惦記的孫兒,親自求到她面前,想要保護他喜歡的女人。
傅太后問:「還是她嗎?」
劉之衍跪在一側,點頭道:「還是她。」
傅太后笑了:「你果然很喜歡她,能不能告訴哀家,她到底是誰?」
「是應子清。」劉之衍輕聲回答。
「原來是她!」傅太后想起什麼,忽然有些生氣,「怪不得,那日哀家找應女史,問了東宮那麼多人,沒感覺合適的。原來,回話的人,才是本人。」
她的記憶似乎已經亂了,劉之衍微微垂下眼,試圖掩飾眼底的悲傷之色。
傅太后又問:「那她對你好嗎?」
「很好。」劉之衍點頭。
傅太后和藹一笑,在劉之衍的手背上拍了下,如常囑咐道:「有那樣一個女子陪著你,很好,哀家很放心。你要對她好一些,不要學你的祖父和父皇。」
「是。」劉之衍記得,他這麼答應下來了。
傅太后知道孫兒心儀的女人是誰,終於放了心,眼睛漸漸黯淡下來,沒了光澤。冷嬤嬤與康公公,外間的一眾宮女太監,哀哀慟哭。
劉之衍靜靜坐在那裡,卻在想,若不是當年應子清徒然出現,他或許早就經歷了這麼一遭。
但不一樣的是,以他那時孤僻至極的心境,他或許任心中的殺意肆意蔓延,踩著屍山血海,走上權力之巔,變成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無人能觸及他,也無人敢接近他。
鉛灰色的雲朵低低垂下,薄涼的秋雨,仍在淅淅瀝瀝下著。
「冷嗎?」劉之衍輕聲詢問。
應子清搖搖頭,沖他笑了下:「不,不用在意我。」
太子一路扶柩,瞧著他那可怕駭人的神色,誰都不敢這個時候跟他說話,勸他休息。
可是聽了少女的回答,又看了眼應子清潔白的耳朵凍得微微泛起薄紅,劉之衍終於離開那黑沉冰冷的梓宮,回身握了下她的手,冰冰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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