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說,張默沖才又重新看那箱子一眼,腦中模擬了一下她可能撞上去的過程,明明她的位置與那箱子離得還遠,好端端地怎麼會撞上去呢?
「還有其他不舒服嗎?」他還不放心。
但施遼恰好在扭頭跟孫風竹說話,沒聽到見,扭過頭來,才發現他的眼裡不知什麼時候冷下來,冒著黑氣。
只愣了一瞬,她立即察覺出漏聽了他的一句什麼話,「你說什麼?這裡太吵了。」
即使偽裝得很好,張默沖還是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那是一種常年察言觀色訓練出來的下意識反應,熟練到讓他心疼。
心裡墜了一下,他穩著聲音,強調似的:
「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長沙到了!到了!」
火車終於停穩,走廊里早已排起長長的隊伍,不知有誰極興奮地大聲叫了一句。
兩個人不禁朝外看去,火車站的建築與別處不無不同,但四處慢悠悠的路人卻在提醒他們這樣一個事實——這裡是尚未被日軍鐵蹄踐踏的安寧之地,是富饒古老的魚米之鄉,是他們未來一起共同生活的城市。
施遼趁機換了話題:「日曆先生,長沙有什麼好吃的?」
她還看著窗外,聲音雀躍,張默沖暫且按捺住心中不好的猜測,眼裡的緊張緩了:「這個我還真不清楚。」
「那我們一起探索吧。」
「好。」
但事實證明他的猜想是對的,當七個人下車隨著人群往外走時,施遼腳下一陣陣發虛,想伸著牆面小靠一下,卻朝前撲了個空,還是張默沖及時抱住她,「阿聊!」
原來是離牆還有幾步遠,她卻以為牆面不過觸手可及。
他蹙眉,心疼無比,「你——」
這時孫風竹看見了來接他們的同門,幾個人登時興奮起來,加快步子朝那人跑去。施遼看了張默沖一眼,示意他先不要在此刻問。
「領言!終於盼到你們!」
「師兄!所幸一路平安,新校址如何?」
......
幾個學生嘰嘰喳喳地交談起來,說著新宿舍新學期的事情。張默沖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滿心都在後悔,後悔為什麼他沒有早發現?如果早些知道,她本不需要承受在他面前偽裝的痛苦,可是為什麼她不肯跟他說?為什麼...
「這位是張默沖,趙武老師的得意弟子,也算得上是我的師兄。」
一旁的康順潭介紹他時,他的思緒才被扯回幾分。
「張、張默沖!是那個張默沖麼?你居然也來長沙了。」
張默沖笑笑,寒暄幾句,施遼一眼就能看出他有些不在狀態,末了補道:「若有機會拜訪趙武老師,我們是再高興不過的。」
出了站,師兄王哲邀大家先去館子裡搓一頓,梁領言也一個勁邀她去,施遼因為另有想法,答應了,一頓飯熱熱鬧鬧吃下來,席面將散,幾個人愜意地靠在椅上,聽師兄滔滔不絕地說長沙如何如何好。
「慧正街一整條街的美食,不光是本地風味,全國各地的都有,那裡的房子也便宜,離學校也近,我們好多學生都在那裡租了房呢。」
這樣一說,梁領言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們是學生,能住在學校提供的宿舍里,但施遼和張默沖不同。她在桌下抓住施遼的手,正想建議她要不要嘗試把房子租到惠正街,張默衝倒是先問王哲:
「不知那裡離長沙幾家大醫院近不近?」
「這我倒是不清楚。」
王哲說著起身,跟茶房活計要了份地圖來遞給他,「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
施遼替自己做了回答:「我本來是南洋醫科大學的三年級學生,臨時離滬,一時還沒有決定好要做什麼,若是長沙哪裡的醫療隊、紅十字隊等有用得上人的地方,勞請諸位能多提提我的名字,施遼感激不盡。」
「原來如此,不過長沙既有成為抗戰大後方的趨勢,少不了各方面都缺人,你也不必急,我們一定幫你留意。」
——
吃罷飯,梁領言給施遼寫下自己宿舍的地址,再三囑咐施遼要多去找她,也一定不要忘了租好房子後把她的地址帶給她,最後還是王哲笑著說長沙並不大,少不了碰面相見的機會,這才把梁領言勸走。
張默沖和施遼開始找旅店下榻,但長沙最近實在是湧入了太多人,各處的地方都緊張,走過了不知多少條街,才終於賃到一間小房間。房間雖小,但裝潢是用過心的,木地板上一張不大的雙人床擠在牆邊,好在窗戶不小,外面視野很好,推窗望去,能看細雨潤濕了石板窄街,蒙蒙雨絲給兩側低矮的攤店染上一層煙火氣,路上的車夫一手撐傘,一手拉車,慢慢悠悠。
她知道他有話要說,索性先道:「我好睏,想先睡一會兒,你呢?」
幽深的眼睛凝著她,似乎還嘆了一口氣,「我不困。」
「那你能不能幫我,給莊屏寄一封信,把地址先留成這家旅店,問問她最近好嗎,家裡最近好嗎。」
「嗯。」
於是她先去洗漱,以為他已經出門,沒想到擦著頭髮推門出去時,居然看見他正坐在浴室門邊的矮榻上,他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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