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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張:十月二十九日,在阿爾山火山群附近的大峽谷中徒步。在遍地嶙峋怪石中,偶然見到一座完好無缺的野鹿骸骨,骨架龐大,同行之古生物學者愛不挪眼,其他人亦無不肅目注視,嘆為觀止。

不過我特地觀察了一下鹿髕骨,不知道你會不會玩投羊髕骨的遊戲?這一帶叫把這種遊戲叫「嘎拉哈」,我小時候好像叫「抓羊子兒」,但我不會玩。」

……

往後的每一張或是自然風光,或是地質奇觀,張默沖都作了詳細而充分的介紹。他的文字簡單樸素,間雜一兩句不自知的玩笑話,惹得施遼常常失笑。

不得不說,他的攝影技術很好,施遼每看一張照片,好像都能感同身受地體悟到張默沖在按下快門時飽滿的情緒和難以名狀的虔敬。

她翻到最後一張,這一張是仰拍,畫面右上方是一座蒙雪而立的蒼山,蒼山之下,一汪藍湖依坡安淌,新雪才落,坡上層層五彩碎石尚未被掩蓋,有如在日光之下猶如閃閃生熠的碎銀。

施遼想看著一張有什麼說法,沒想到卻很簡單在,只有兩句話:

「十一月十九日,入冬初雪,歡欣鼓舞。上海今年亦是寒冬,不知會不會落雪?」

她的心忽地漏了一拍。

施遼看著畫面,腦海中卻兀地勾勒出在鏡頭越過雪幕,凝望蒼穹的那個人。

翻到最後一張段文字,張默沖寫道:

「施遼,世界無限,總有一天你會親自用腳丈量,在這之前,我希望能用這有限的照片作為你讀書時的「增味劑」為你帶去一絲樂趣。我始終覺得,對一個學生最好的祝福,就是從前讀過的課本上每一句不起眼的話,都能成為日後對所經人世的腳註與感知來源,世界或好或壞,我們胸中總有一把尺不是?

張默沖,於1933年冬季的北平寄出。」

施遼捏著信紙,乾淨的指面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耗時良久,精心準備的一樣一封信,原來都是源於她讀書無趣時隨口感慨的一句「口裡淡出個鳥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將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信紙重新折好,和照片一起收進信封,寫上編號「4」,最後收進她的「百寶之箱」。

雖說是百寶箱,其實只不過她從賣廢品的手裡換來的一個中藥材櫃的一方匣子,盒面上還貼著「當歸」的標籤。當時在放學路上為了拿下這個匣子,她想也沒想就跑回家把長發剪了拿出去換,為此施阿媽還說了她好一陣呢。

剛「啪嗒」一聲扣上扣子,就聽見鄒廣興奮的聲音從外面響起:

「阿聊!下雪了!下雪了!」

她微微怔住,抬眼朝窗外望去,天空中果然開始飄落粒粒雪花,地面上也薄薄地蒙了一層霜。

從前,下雪對她而言並不意味著賞雪觀景,反而是沒完沒了地在醫館門前掃雪鏟雪的記憶,所以她一點兒都不喜歡下雪

可是今天她貼在窗上朝外望,看見鄒廣手裡還提著一把鐵杴,因為幹活熱得直冒白氣,卻駐足在院中央,傻愣愣地仰望天空,一隻手還伸出去接雪;杜蘭也掀開灶房的門帘,停下了擇菜的動作,滿臉的新鮮與好奇。

鼻息在玻璃上哈出一團水霧,施遼不得不承認,下雪真的很美。

她也跑出去,和鄒廣一起站在院子裡接雪,杜蘭看見笑罵:「兩個傻孩子!」

站了一會兒,鄒廣終於覺得只穿一件汗衫冷了,聳著脖子穿衣服去了。

出來他道:「外頭有個姑娘,看著不像過路人,我要問,見人家不願意搭理,我又進來了。」

施遼反應了一瞬,扭頭跑去開門。

空無一人的巷子裡,劉墨泉正低頭沿著自己才出來的雪轍來來回回走。

「劉墨泉?」施遼驚喜道。

被叫的人被嚇了一跳,看見施遼撓了下鼻子,有些結巴道:

「施、施遼。」

施遼漆黑的眼睛注視著她:「要進來嗎?」

放假前施遼曾暗示過她要不要來找她玩,劉墨泉那個時候因為自己是外地人回不了家,自尊心作祟,覺得施遼是在諷刺她,冷著臉拒絕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今天實在是沒忍住,找到她家門口,卻不敢進來。

劉墨泉一愣,嘴裡蹦出一句:「那我走?」

下一秒,施遼就破功了,她噔噔噔跑過來挽住她,拽著她就要進去,「不行,我家是土匪窩,來了就不能走。」

劉墨泉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

而施遼也在劉墨泉沒看到的地方,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知道劉墨泉這個人特別講道理,做什麼事情都要給自己找一個理由,今天來顯然是為那天的冷淡感到不安,所以她一開始不能太熱情。

果然,劉墨泉開始解釋:「抱歉,我那天不該那麼說話。」

施遼低頭擦了一下地面的雪,不答反問:「在學校是不是挺無聊的?」

劉墨泉頓了一下,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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