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傾從人跡罕至的十方海回來——在此之前,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她曾這樣莽撞地前行,也少有人了解她究竟為何要如此涉險,又是因何奮不顧身。
但此刻誰都知道,不論她曾想做什麼,都應當如願以償了。
阮鳶緊緊攥著池傾的外袍,見她終於認真駕馬看路,前方又再無行人車馬,這才在她耳畔顫顫開口問道:「聖主,所以這趟,您的運氣到了吧?」
池傾微微一怔,眸中忽然閃出一點零星的笑意,她搖了搖頭:「沒到吧。」
被龍族發現倒也罷了,正好又遇到了天耀的轉世之人……任憑誰來了,恐怕都不敢說她這算是好運。
何況,即便她在回程的路上自己療了傷,那被龍尾打斷的脊骨,可是仍然隱隱作痛著呢。
池傾摸了摸自己的後脊,沉默片刻,才釋然地笑了:「雖然運氣沒到,但我看清我的心了……阿鳶,人族在求籤的時候,一定盼望求得一個好簽吧。」
「我也是一樣的。」池傾低聲道。
雖然心裡反覆告訴自己多回,若是尋不來龍鱗貝,那便是天意使然,是上天有意叫她不再與謝衡玉相見,不再強求一個替他治傷的機會。
可是她在天耀的骸骨面前,在被龍息壓得喘不上氣來之時,又是真的想要帶著龍鱗貝一同掙扎離開。
那一刻她的心,是強求也好,是不甘也罷……終歸是,清晰地,明確地,想再去見謝衡玉一面的。
池傾深吸了一口氣:「我想要去見他,帶著長命花去見他。」
同樣的話,池傾回到醫林之後,也同醫尊重複了一遍。
說來很奇怪,池傾這次離開花別塔,來迴路程加上在十方海的那些時間,前後也不過十幾日的光景。可偏偏這堪稱短暫的一段日子,卻使醫尊變得極其頹然。
他一貫是個中氣十足的老頭,即使是在多年前他為了藏瑾和池傾心力交瘁的那段日子裡,他在池傾心中的形象,仍然只是疲憊,而非頹廢。
因此,池傾在看清醫尊近乎枯槁蒼老的臉龐時,心頭大驚,連忙屏退了身旁包括阮鳶在內的所有人。
她沒有去問醫尊究竟為何會在短短半月弄得這般模樣,只是仔仔細細地將她在十方海的見聞盡數告知,並在最後附上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除了爍炎之外,池傾並沒有其他血脈親人在世,醫尊對於她而言,其實也有點像是祖父。
醫尊在池傾說話的全程,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直到她把所有想說的都說完了,才垂下眼,儘量平靜地道:「你要做長命花,是有代價的。若再像八年前那樣,我未必救得了你。」
池傾一愣,奇異地發覺,向來自稱「老夫」的醫尊,竟忽然在他面前變了稱謂。
她訝然的神色只保持了一會兒,便立刻道:「醫尊……我沒有想像八年前那樣……今年,我的妖力耗損很嚴重,若再要血祭,花未成,我恐怕便真的不在了。」
醫尊點頭,神情很嚴肅,甚至又開始說教:「你是一州聖主,你的妖力不僅僅屬於你個人,還承擔著更大的責任。今年的飛花節雖然結束了,明年呢?還有按例該送往其他各州的靈植呢?妖族靈石稀缺,近年與修仙界往來卻愈發頻繁,貿易流通,少不了……」
池傾只顧著點頭:「這些我都曉得,也有所準備呢。」
她頓了頓:「可是醫尊您,從來不管我這些……」
「罷了,」醫尊深吸了一口氣,「我再問你,龍族此時,你待如何處理?」
池傾抬眸,對上醫尊蒼老卻依舊凌厲的雙眼,心頭划過許多不太明確的猜測。
十方海的位置,除了妖王身邊最親近的幾個負責檢查封印的部下,放眼妖族,恐怕也就只有醫尊知道,也只有醫尊親自涉足深海過。
他當時是怎樣獲得龍鱗貝的?他在深海又有怎樣的際遇?他……知不知道龍族這樣的情況?
「我會將此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姐姐。」池傾留意著醫尊臉上每一處細微的變化,卻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應當的,這是大事。」醫尊點頭。
池傾問:「我們應該將龍族的封印解開嗎?」
醫尊與池傾對視一瞬,移開了目光:「龍族出世,背後意味著很多未知……那些未知,大陸上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承擔得起。你要知道,若龍族恢復了全盛的力量,妖族斷然承受不了又一次曠日持久的大戰。」
他頓了頓,垂下眼:「我給不了那個答案。」
池傾露出一個微笑,語氣輕柔:「所以……您將這個選擇丟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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