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她健步如飛,連電梯都不等,走安全通道噌噌下樓,宋汝然和徐揚帆在後面追得最緊,然後是工作人員們。
代瀾只管伏在男人的寬肩上,她閉著眼,有種世界末日逃亡的感覺,耳朵聽見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和快節奏的呼吸一起。
以往總覺得他做什麼都有把握,可有一瞬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作多情,跑到不知哪裡的時候,其他人被甩掉了,她悶著臉,聽見何子遊說了一句話,很慌很慌。
「我求你哭出來吧。」
這句話有哭腔,顫抖著,祈求還是控訴,和奔跑一起破碎。
然後她才發覺,是從什麼時候呢?她說不出話了,連哭也是。
為什麼?
代瀾記不起理由,只記得最後是他們到達宿舍,何子游將她輕輕放下,眾人圍作一團,她坐在床沿,離她最近的是宋汝然,女人讓代瀾靠著她,一直撫摸她的頭,很溫柔。
而在大家手忙腳亂給她找藥,七嘴八舌問要不要吃點飯,怕傷胃,所有關心都向她湧來時,代瀾看著某一點,麻木的臉終於有了裂縫,關心被兌換成淚水,從裂縫裡無盡地湧出。
她連哭都很安靜,因為怕打擾別人。
周圍人都安靜下來,何子游和吳楠濤在後排示意房間裡該讓出空間,所以關心的人分流,大部分都到走廊。
淚水模糊成為眼睛的帷幕,但耳朵聽見有人在為她低聲啜泣,還有嘆息。
將背脊攏得更低,終於動了念頭說話,空洞低聲嘶嚎,只短短吐出三個字。
「我沒有。」
……
再倒退到12:05。
一切都瘋了。
代瀾咬牙切齒,想像中的她在咬牙切齒。
——但現實偏偏沒有。
讀了一半的帖子被晾在桌面,她渾身是刺,對周遭一切變化都自認為敏感,可直到高荔的手搭上她的肩,聲音忽遠忽近,告訴她節目組的人叫她去走廊。
她才發現自己被夾在麻木和敏感中間,一切都有些失真,感官在失靈,她駕駛的小船在迷霧中無法判斷方向,連恐慌都無法感知,只剩下本能催促自己憤怒,憤怒……
那如果沒有「本能」呢?
代瀾俯視這一切,看著工作人員不再避諱鏡頭,慌忙靠近,宋汝然他們也放下手頭的事圍到她的工位,好像能聽見他們的關心,而她最迫切的是做填空題。
請選擇現在應該是什麼情緒?
不選了。
——她平靜地把選擇題掀翻。
恍若靈魂脫殼,「憤怒」的本能被剜出,計算機的公式被打斷,只剩下「歸零」、「歸零」、「歸零」刺激著耳膜。
結果就是呆在辦公桌面前。
她說不出一句話了。
因為代瀾清晰感受到麻痹在一點點吞噬著自己的臉,好難熬,不把她的頭擰下來不罷休,直到它把全身都捆綁起來,仿佛一具緘默千年的木乃伊。
嘴巴呢?
當然被封起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喉嚨堵死。
就連感嘆號也敲不下去。
而耳朵還能使用,只不過小聲變成噪音,大聲又很曖昧,像隔著一層厚厚的膜。
可儘管如此,她還是能聽到周圍簡直亂糟糟,有人慌張地重複著她的名字,宋汝然失控地喊:「……我回去拿藥、我回去拿藥……」
「去醫院吧!」
代瀾忽然聽到很熟悉的聲音,讓她很敏
感的,比其他人分明些的聲音。
緊接著有人強硬地插進來,打破了原來的圍城,在她腿邊蹲下,窒息前帶來甘霖:「我們去醫院吧。」
何子游只望著她。
呼吸已經讓代瀾覺得很累了,她不確定自己的眼神是不是那麼地茫然,唯一確定的是何子游望向她的眼睛裡,沒有悲憫,是讓她意外的誓死絕念,迫切從麻木的眼裡撞進她身體。
「那我去開車!」吳楠濤立即回工位拿鑰匙,結果節目組說車已經在樓下了,圍在她身邊的人馬上鬆動,準備讓出位置。
不想去……我不想去……
這個關頭去醫院會給大家添多大的麻煩……
看著他們讓出路又清掃障礙,代瀾的靈魂又回到玻璃殼裡,可是不論怎麼掙扎,好像都沒人看見她努力的成果。
指甲在殼上劃出道道傷疤,想要代替聲音讓別人看見,可是似乎沒有人聽見,也沒人看見,這層玻璃殼保護了她,又成為她表達的阻礙。
代瀾終於無力地連眼也合上……
「不去了,我背她回宿舍休息。」
「啊?」多方不同聲線重合。
什麼?
眼皮很重,連睜眼也比話語慢半拍。
「都這樣了還不去?瘋了吧?」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直到代瀾睜開眼,何子游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眼中。
他該觀察了她多久,代瀾無從得知,而男人嘴唇一張一合,穿透她的殼,不計她掙扎的痕,讀出了她不存在的聲音。
「她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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