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聽見瞬間的習慣性反應,原先還算高昂情緒又陷入暫且平靜泥潭。
嘴角弧度克制,緩緩沉下,代瀾佯裝忙碌,將糕點盒暫且挪到身後一臂之外的柜子上。
提高音量,何子游禮貌補了句招呼:「叔叔好。」
「誒——」代敬忽然停頓,顯然也是拐過彎來顧忌對方身份。
雖然待會兒眾人知道是遲早的事,但既然對方入場就沒大陣仗,自然是順著不敢高聲:「怎麼也來了?」
即便背對,也能感受到他逐步靠近。
代瀾嘗試管理好表情,回身時,代敬恰好兜過他們這側,眼神難掩對何子游的欣賞,卻也降低了音量,興致勃勃。
兩人握手,好似早認識許久,客氣的話一套一套,她還是第一次聽見原來何子游會這麼多花樣話,在長輩面前謙遜又不缺適當的「做作」。
要是能分半張嘴給我就好了……
不過當下代瀾還是聽得耳朵起繭,揉揉耳垂正想重新戴耳機,卻敏感捕捉到父親一句。
「……還好有你在,要不然瀾瀾這個病,嘖,我都放心不下……」
「病?」
一個字有荒誕荒謬不可置信,諷刺到絕對。
一個字的發音末尾竟然還能跑調。
代瀾確定自己的表情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扭曲到這種程度,也確定眼睛瞪到最大。
像從裡面伸出一隻手,驚恐地抓住父親那句縹緲玩笑里的敏感詞,要追究到底。
一時不知道該問誰,「你……」「我……」地糾纏了幾次,腦子真切地感受到那是完整又抽象的一團徹底的漿糊!
最後只將變形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即便是這種情況還要諷刺地想著不打擾其他人。
「……我的隱私……為什麼?」
她突然說不出話了。
第37章 群青我心猶在
胃裡似乎圈養著一頭小獸,只要丁點抑鬱和焦慮誘引,就迫不及待地齧噬五臟六腑。
一瞬間竟頭暈目眩,甚至餘下苦笑在空空蕩蕩的心間捶打。
她並不是因為恥於向何子游透露自己生病而對代敬發火。
相反,代瀾只把生病的事當成正常隱私看待,儘量不以此博取任何人的同情,一向主張適當時可以透露,該看病看病,該吃藥吃藥,該做心理諮詢做心理諮詢。
可她的父母又做了什麼呢?
淚水難以壓抑,奪眶而出,代瀾唇上不經意品嘗到鐵腥味,不知何時又咬破舊傷。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現父母將她的隱私告訴其他人了。
明明三番四次告誡代瀾,讓她不要隨便和其他人透露病情的是他們,竭力無視痛苦,將她當成「正常人」的也是他們。
可為什麼輪到他們自己,就變成到處和別人傾訴,說自家女兒怎麼就抑鬱了?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再等旁人勸慰,說這一切都不是他們的問題,是環境,是他人,是女兒自己。
他們羞於面對生病的事實,羞於承認自己的責任,生怕成為他人口中沒照顧好女兒的父母。
所以和他人談了又談,念了又念,在反覆交流中渴望得到他們仍是稱職父母的認可,讓自己的良心能好過些……
哪怕忘記她是一個獨立的,需要被尊重的個體,只把這件事當成無可奈何的談資,變成話語裡輕飄飄的關鍵詞,讓父母操心的背叛者。
千瘡百孔的過去鞭笞得自己多狠啊……她都逃了,為什麼還要和別人說關於她的故事?
再賣一次慘,再奢求別人的認可嗎?
呵……
似乎腦里被霧氣盡數填滿,思緒在潮濕上滾出車轍,再帶起泥濘,厚重的雨意便瀰漫至鼻腔,湧向眼睛。
又下雨了。
這次是淅淅瀝瀝落在臉頰,袖口,衣角。
代瀾的目光絕望地掃過代敬的面容,燙得他一抖:「怎麼了?你慌什麼啊?」
這語氣好似是她又無理取鬧。
明明是他沒理,可視線朝代瀾掃來時分明寫著不解和厭嫌,責怪她莫名其妙潑過來的情緒。
「叔叔……」何子游心神不定,似乎比她的父親更把她的情緒當真。
但代瀾漠視何子游試圖阻止代敬的動作,看他被父親伸手半推到身後,兩人又拉開距離,徹底站在對立面。
男人不甘,她也是頭次看他的眉頭擰得如此深,但顧忌長輩無法強硬動作,在聲聲勸慰中慌得很真。
也許只是她希望是真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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