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後來趕到的搜救隊都要換班和休息, 可是方衍之不需要, 他是真的一刻不停地足足挖了一天兩夜。
十指的指甲早已盡數脫落, 血肉模糊地黏在一起, 且由於天氣過冷生了凍瘡, 被磨破後血和膿水落在那一塊塊尖銳的石頭上, 而他卻像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般, 血流的多礙事了,他就接過旁人遞來的紗布粗陋地纏兩下,然後接著挖。
在場的人都毫不懷疑——如果不挖到人,他是真的會一直挖到那雙手磨掉都不會停歇。
當然,最後,他挖到了……
一天兩夜後,他從地下挖出了他早被砸的肢體殘破,面容模糊到只夠堪堪辨認的兄弟。
方衍之直勾勾地盯著那具熟悉又陌生的屍體,腦子裡突然就鑽進了兩人十八歲的時候的一段回憶,他愣了許久。
那時他們剛收到公大的錄取通知書,他心裡高興,當天下午就硬拽著江以謙去喝酒,那傢伙一喝就上頭,酒量是真的差得要命,卻拗不過他,硬生生給多少往下喝了多少,喝醉了也不耍酒瘋不罵人不鬧騰,安安靜靜地趴在桌子上睡覺。
而相比來說他那時的酒品就沒那麼好了,拿酒瓶子當話筒站在凳子上鬼哭狼嚎加手舞足蹈,跑調跑到了三姥姥家去,老闆百拉無用差點報了警。
江以謙就呲著牙邊傻乎乎地笑邊拍手給他的歌打著拍子。
他就跳到桌子上問他啊:「江以謙同學,邁出成為警察的第一步感覺怎麼樣?」
那傢伙眼睛都笑彎了,也抓起一個瓶子當話筒,大聲道:「江以謙同學很高興。」
於是他又問啊:「為什麼想當警察?」
「因為……」
江以謙站起來,黑眸清亮,竟看起來像是清醒了一會。
「我要保護我想保護的人,我要讓我覺得美好的東西一直美好下去,我要再遇不平之事時,有足夠的力量挺身而出,我要盡最大的努力去改變那些絕望的人生。」
說完這句話後,他又癱到了凳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低低罵道:「靠,中二死了,你……你要敢嘲笑我我就把你做的好事都告訴羅叔。」
「我去江以謙你都多大了還告狀。」
「管用就行。」
「可以啊謙謙現在學的這麼陰險,我告訴你……」
少年人的笑鬧聲逐漸淡去。
那個總是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襯衫,眉眼柔和,骨子裡溫良的少年和眼前這個被砸得面目猙獰殘缺不全的破碎屍體漸漸重合。
江以謙本來該有的樣子,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他直直往那邊看——
一張白布落下,從此天人永隔。
當年喝醉酒了的一句豪言壯志,那個看起來清秀無害性格綿軟的少年人,竟是用了他全部的生命和魂靈去心甘情願地獻祭。
他帶上面具做了三年他最痛恨的人,做著他最不情願的事,為了任務染上毒癮九死一生地戒掉,卻又是為了任務毫不猶豫地復吸,他背盡了最不該屬於他的叛徒的罵名,在黑暗裡瑀瑀獨行朝不保夕,他們差一點,就可以重逢了……就差一點。
江以謙,江以謙啊……
方衍之腿一軟,整個人姿勢非常難看地跪趴到了地上,爆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慘烈之至。
一直在旁邊的顧連綿瞬間眼淚也就下來了,俯下身去抱住她幾欲崩潰的愛人,一遍遍低聲哄著:「沒事啊,沒事了……」
「啊——」
方衍之抱著自己的頭,真的是像在被剜去血肉般地在慘叫,大滴大滴滾燙的淚珠掉下來,渾身不住地顫抖著,他此時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發出如同受到重傷的野獸般悽厲的哭嚎。
周圍的他的同事或下屬們本來是在勸著,卻不由被那悲慟至極的情感所感染,紛紛紅了眼眶甚至痛哭出聲。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看著他這樣,顧連綿的心疼得仿佛是在滴血,晶瑩的淚珠順著白皙的面龐滑下,沒入方衍之偏短的黑髮里,而方衍之的淚水,早已染濕了她的整片前襟。
先是他的父母,再是羅叔,現在是江以謙,親人,兄弟,一個個離他而去一個都沒剩下,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他也會覺得痛得喘不過來氣。
「好了好了……」
顧連綿死死把他扣在自己懷裡,想以這種方式向他傳遞自己身上僅剩的微末的溫暖。
在漫天大雪裡,兩人佝僂在一起,她一遍遍的順著他的脊背,告訴他:「別怕,別怕,還有我在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方衍之頭一歪,直接昏死了過去。
「衍之!」
「方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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