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幾點?」
「蕭副?」
「幾點?」
「早……早上十點啊。」
蕭挽猛然閉上了雙眼。
果然……
白天,而她剛才,什麼都沒能看到,入目所及,一片漆黑。
她蕭挽……瞎了……
此時
與這裡兩層之隔的502病房裡——
俊秀的少年正在給洋娃娃似的小女孩餵著剛吹好的粥,慣常的陰鬱氣散去了不少,眉目間隱有溫柔。
黎明已然到來,曾經的黑暗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在少年的骨頭上刻下了深深的壑痕。
「咚咚咚……」
程默抬起頭看了一眼,摸了摸女孩的發頂,這才起身去開了門。
「是還需要去做筆錄嗎。」
他看著剛進來的顧連綿,慣性地僵著一張臉地問。
「不是,我就是來看看媛媛,需要你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顧連綿拍了拍少年尚且單薄的肩膀:「你可以休息了,程默,你也自由了。」
他們一層層揭開謎底,除了惡者的罪行,伴隨著血淋淋地暴露出來的,還有那個孩子在長久的灰暗裡所有的苦痛和憑藉著本能微弱的掙扎。
程浩是一匹披著羊皮的灰狼,深藏獠牙,表面上與被家裡慣壞了的公子哥無異,實際上已將程鵬的所有的陰毒和狡猾如數繼承,他製毒,抓活人實驗,販毒,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拿自己的親女兒做擋箭牌,試圖把他的兒子扭曲成一個喪心病狂的惡魔。
而程默——
一個從小就被灌輸成為下一任劊子手的惡魔的兒子,一個本來正常由於妨礙了計劃被親生父親數年對外宣稱成瘋子的無辜孩子。
同樣……
那也是一個始終堅守著來自母親寥寥數語的人性與良心的澄澈少年,一個身處深淵卻依舊用自己的智慧傳了消息出去的不屈靈魂。
她可以想像的到,少年被整日裡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彈奏著壓抑悲切的曲調,他也曾一遍遍地解釋過——他真的不是瘋子,但是沒有人會相信,因為他的父親在那時便會露出恰到好處的悲傷,說道:「看看這孩子,又發病了。」
在給程浩做筆錄時,她得知曾經他們抓孩子實驗的時候,程默試圖向外求過助,但是他失敗了,迎接他的,是之後愈加暗無天日的生活。
而程默的母親,是在撞破了鵬程的陰謀後不肯屈服,讓程浩利用食物過敏的偽裝迫害致死的。
那個少年,目睹了一切,默默咽下了所有的苦果,在半真半假的瘋魔中等待著機會最後一擊……
後來她在程默房間裡不起眼的牆壁角落發現了無數拿指甲抓出的血痕,也在他的胳膊上發現了一道又一道,對自己下手毫不留情的縱橫疤痕。
這個孩子,生於深淵,長於黑暗,耳濡目染諸多醜惡,卻從始至終除了自己,未曾傷害過任何人。
如果說邪惡的因子會伴隨著遺傳嵌入骨髓,如果說在污濁的泥潭裡沒有人能出之不染,那麼,請記住,在這世界上傳播速度最快的——是光啊。
芥子之源,照亮了一個……瀕臨絕望的魂靈。
「……哥哥?」
病床上的程媛媛眨了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伸出小手去抹程默的眼角。
「你不要哭,別害怕,如果他再打我們,我會保護你的。」
在經歷漫長的噩夢後,她巴掌大的小臉上,甚至還勾勒出了一個純淨無比的笑容。
「不會了……」
程默眼眶中打了半天轉的淚水霎時湧出,少年一把摟過小小的女孩,顫抖著道:「不會再有人打我們了,以後哥哥來保護你,永遠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
兩個孩子緊緊擁抱在一起,像極了互相舔舐傷口的幼獸。
……
護士推著車進來換過藥後——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聞言,程默牢牢握著程媛媛的手,垂著眼睫,低聲道:「讓媛媛平安長大。」
顧連綿輕輕笑了笑,不得不說,這個孩子的事,她其實觸動挺多的。
「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不過……我相信你。」
她走過去,俯身給了那個勇敢而倔強的少年一個溫柔的擁抱。
「尼采的一句話我很喜歡——那些不能殺死你的,必將使你強大,送給你了。」
她摸了摸少年柔軟的頭髮,溫聲開口:「孩子,你很好,千萬記住,不要讓自己困在痛苦的過去里,你的餘生還長,有酸甜苦辣、百味人生,你還會遇到很多人、經歷很多事,你過去所經歷的只是這個世界上的區區一隅,而並非全部,有的時候黑暗的確無可避免,但是……相信我,世界還是擁有著大片的溫柔的。」
正如黎明總會到來,心中不是極夜,便終究會迎來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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