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小屋裡放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桌上點了一盞燈，照的桌上一本書和一沓厚厚的紙發出慘白的光。

這架勢蘇堯很熟悉——

罰抄。

從小學到高中，各科老師屢試不爽的懲罰利器，即能起到懲戒目的，又能增強對知識點的記憶，尤其深受各文科老師的喜愛。

只是想不到，連赫連塵這個師尊預備役都如此偏愛這種方式。

真是為他未來的徒弟捏一把汗吶。

不過，再說到他被罰抄的內容，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論狐狸的一百種食用方法》

「……」

你們劍宗還有這種書的嗎？

別說，還挺厚的。

「一百遍，多一遍可以，少一遍不行，抄不完不許離開這間屋子半步！」

赫連塵的語氣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連尾音都在上揚，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好樂的，說的跟他真的會老老實實寫似的。

丟下那句話，就聽「砰！」的一聲，小黑屋的門被關上，赫連塵雀躍離開，跳了兩步又折返，給屋子加一道術法鎖住。

「系統。」目睹一切的蘇堯在腦海中喚了聲。

【咋啦宿主，先說好，我可不幫代寫！】

「不，只是想問問，這位劍尊到底多大了？」

【資料上九百多歲。】

「我覺得只有九歲。」

……

「赫連塵，你是九百歲又不是九歲！」

毓靈峰上，一聲怒極、怨極又無奈至極的哀嘆聲炸開，空谷傳響，哀轉久絕。

任誰都想不到，這娘訓娃一般的話語出自平日裡穩重自持、不怒自威的劍宗宗主，百里無霜。

不過在赫連塵面前，對百里無霜的以上形容詞都不貼切。每每來見他這師兄，赫連塵都得備好幾張辟邪符，防止怨氣過重的師兄被鬼差當成厲鬼帶走。

而現在，百里無霜正在院子裡來回踱步，梳的一絲不苟的烏髮都快被他撓成雞窩了。

「你說說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一天天地在外面晃？知道的以為你是閒不住，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逐出師門了呢！一年到頭得為這事闢謠八百回！上回下山三年不回來就罷了，這回你在山下呆了整整八年！八年啊！不行，這回你小子說什麼都得給我在山上待夠一整年。」

「師兄，山上無聊。」赫連塵撇嘴。

百里無霜一噎，下意識懟了回去：「那山下就不無聊了？」

赫連塵閉口不答，垂下眼睫。

山下也無聊。

都說凡間樂趣多，但他活了九百多歲，玩了九百多年，卻覺著越來越沒意思。凡人們按部就班地活，農民種地，商人走商，工人勞作，一切都像是被設定好程序的木偶，無聊到有些不真實。

所以他想飛升，想看看九天之上有沒有什麼有意思的。

只是可惜，飛升了三回了，天道都不收。

赫連塵惆悵地嘆了口氣，這才發現嘮叨半天的師兄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了，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師弟，剛剛師兄的話是不是重了點？」

多少年了，劍宗宗主都沒見過自己師弟露出這種悵惘神情。

「嗐，剛剛那句就當師兄沒說過吧。」百里無霜有些不自在地停住來回倒騰的腳，坐到石桌旁邊，連語氣都放緩不少，「師兄知道，你從小愛玩，我也不是非要拘著你。平日裡，咱這宗門內是無聊了些，但是再過一段時間，這裡可就成了全天下最熱鬧的地方了。」

被百里無霜這麼一提醒，赫連塵才想起來：「拜師大會？」

劍宗每七十年舉辦一次的盛會，是為遴選英才，收入彀中，延續宗門。屆時各方大能、各路才俊皆會齊聚於此，說一句「最熱鬧」的確不為過。

但是以赫連塵對自己師兄的了解，對方這樣委婉地想叫他參加這次大會，一定是在打什麼歪主意！果不其然，就聽百里無霜緊接著講：

「沒錯。我說師弟啊，想當初師尊收大師兄為徒的時候也才五百餘歲，你如今已經九百多了，也該考慮考慮收個弟子了。」

赫連塵眉梢一挑，覺得這番話實在是……有些耳熟。

就在不久前，他曾聽凡間一位婦人對自己兒子苦口婆心：「兒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該考慮考慮討個媳婦了。」

呃……

「你你你這是什麼眼神？」被赫連塵一臉複雜地盯著的劍宗宗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脖子一紅，猛拍桌板，「赫連塵！這回的拜師大會，你說什麼也得給我去！要、要是你不去，可別怪師兄把你綁回來！」

說罷起身，拂袖離去。

赫連塵撇撇嘴，說的好像他能綁的住自己個似的。

但是這拜師大會，他還真不想去，非是他不願湊熱鬧，實在是不想湊完熱鬧之後身後憑空多個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