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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這樣一種神奇的生物,他們也許時刻處在不必要的焦慮中,卻又能豁達地說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於是,晏朝遷都燕京後最先開張的不是驛站而是青樓楚館,達官顯貴、風流名仕夜夜流連於此,一副要將宴清河盈滿脂粉的架勢。

無數瀲灩婉轉的詩詞從河畔的畫舫上傳出,驚艷了往來的鴻儒白丁,也輕易俘獲了貌美妓子的心,繼而成就一樁樁風流韻/事。

元華五年十月初,北方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些,像是在隆冬來臨前耗盡最後的痛快,今夜宴清河上畫舫里的燈光尤為明亮,刺得人眼睛發酸,又忍不住翹首以盼。

今兒恰是每個月花魁娘子接客的日子!

「子寰兄,看來今晚你要拔得頭籌了,真不愧是金陵來的才子。」

「豈敢豈敢,在下在金陵可算不得才子。」

「子寰兄謙虛了,你可是世家名門之後,你要是算不上才子我們這些豈不是更沒臉見人?聽說這花魁娘子自及笄以來只接待過一位客人,你今晚要是破了例我們以後說不定也能……嘿嘿嘿!」

「對,我還聽說那位客人每次來只與花魁娘子飲酒作賦,從不親近,你們說這是真的嗎?難不成他是本朝柳下惠?」

「什麼柳下惠,怕不是妻管嚴哦!」

「梁兄這是何意?你知道那位客人是誰?」

「噓……你們湊近些,這個秘密我只告訴你們,若是外傳被別人知道了,可是要惹來禍事的!」姓梁的男子滿臉得意地搖了搖扇子,在眾人迫不及待的催促中壓低聲音道:「那可是燕京最有名的才子,他曾以『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一詩扣響花魁娘子的房門,引得滿城才子扼腕嘆息,卻無不拜服!」

「嘶——」

這首詩早在兩年前傳遍南北,讀書人幾乎沒有沒聽過的,那位金陵來的才子正是祈盼能與高人相會才千里迢迢趕赴燕京,此時不禁驚呼:「竟是青竹先生?」

「正是!」

「青竹先生身份特殊,難怪要坐懷不亂,怕是擔心給佳人帶來麻煩。」

「要我說那位公主殿下未免太過霸道,青竹先生品行高潔、不慕名利,才學更是名滿天下,他曾三次推脫入仕的邀請,若非真心愛慕公主殿下,怎會甘願與皇室為伍?公主殿下得此世間難尋的好駙馬,理應更加柔順體貼才對,怎麼還拈酸吃醋,連個妓子都容不下?」

「此言差矣,這位公主殿下當年也是與陛下一同征戰的巾幗英雄,心性自然不比尋常女子。」

「嗨嗨,我說你們膽子也忒大!妄議皇家可是死罪!」

那位金陵世家來的公子不在意地搖搖頭,「公主殿下雖善妒卻不是心胸狹隘之人,青竹先生更是虛懷若谷,不會計較這些。倒是真如你所言,那今晚我們豈不是可以見到青竹先生?」

說曹操,曹操就到。

宴清河上最大的一艘畫舫上倏地響起一陣騷動,引得周圍畫舫的客人們紛紛探頭張望,只見一位身著青衫長褂、外披深灰色大氅的年輕男子在眾人的簇擁下登船,不多時,船上便再度奏起悅耳的絲竹聲,夾雜著恩客的放言高論、妓子的笑語歡歌。

又過了片刻,畫舫艙內走出一小廝,他揚聲高喝道:

「花魁娘子的詞牌已有客人拔得頭籌,諸位公子恩客下回請早~」

眾人並不意外,只鬨笑著讓小廝將青竹先生新作的詩詞交出來才肯離開,小廝顯然有備而來,他特意清了清嗓子,雙手一背朗聲誦道:「《離思》,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好詩!好詩啊!」

周圍聞得詩詞的讀書人紛紛叫好,轉而回到船艙內將其謄寫出來,一遍遍回味,還與同好們一起討論詩詞的含義,到底是對花魁娘子表達愛意呢?還是在悼念逝去的不知名愛人呢?

金陵來的公子將手中摺扇點在最後一句上,疑惑道:「青竹先生何時修道了?」

「沒聽說,可能只是為了對仗?」

「青竹先生不是信佛嗎?」

「沒有把,只聽說對佛法有研究,得到過普禪方丈的稱讚,或許對道家也有研究呢?」

……

宴清河上畫舫內一幅「觴酌流行,絲竹並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的盛世景象,皇城公主府的正房內,卻瀰漫著一股稀疏寥落、行將就木的死寂。

正房的院落十分寬敞,主人家不愛奇花異草,院內只種著幾株高木,在草木凋敝的臨冬時節越發顯得空曠荒蕪,來往的俾子奴僕皆低眉順目、屏聲斂息,映襯著廊上一盞盞昏黃的宮燈,陰森而壓抑。

「咳、咳咳!」

輕微的咳嗽聲頓時驚醒了整座院落,一個身姿靈巧、腳步輕盈的婢女捧著半盆熱水快步進了裡屋,「殿下可是醒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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