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京華移過眼，便看見少年黑亮的發頂，幾縷烏髮垂下，貼在白中透粉的臉頰旁，心下稍軟。

乖還是乖的。

之前騎馬的樣子似個小霸王，如今站在他身邊兒，又是文文靜靜的了。

葉京華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少年的頭，柔聲問：「離晚膳還有幾個時辰，要不要先用些點心？」

趙寶珠抿了抿唇，看了葉京華一眼。郊外安置他們這些隨軍家屬的客寨飯菜不算好吃，他離京多年，是有些想念京城這些精緻的點心了，遂點了點頭。

葉京華笑了笑，手自少年頭頂滑下，順帶著碰了碰他的臉頰，回頭吩咐下人擺果點席面上來。

待兩人坐到桌旁，丫頭們已捧來了各色果品糕點。趙寶珠坐在葉京華身旁，看著丫鬟端了一隻盛滿了水的盆子上來，水面上還飄著幾片花瓣。

葉京華看了一眼，便轉過頭：「手。」

趙寶珠不明所以，但在葉京華的目光下還是抬起了手，接著便被葉京華握住浸入了溫水中。

趙寶珠一愣，接著『轟』地一下就紅了臉。只見葉京華垂著眼，修長的五指握著他的手掌，仔細地揉搓他手心的肌膚，動作自然而流暢，一邊洗還要一邊說：

「手也長大了。」葉京華揉捏著少年比小時候大了好幾號的手，看見少年指腹上的一道劃痕，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這是什麼時候傷的？」

趙寶珠看著葉京華神仙似的面孔，臉紅得能滴出水來，掙扎著要收回手：「我、我自己能洗——！」

水盆中濺起幾滴水珠，葉京華皺起眉，一把抓住少年往回縮的手，沉聲道：「別動。」

他一冷臉，趙寶珠便不敢動了。他小心地看了眼葉京華，小聲道：「……我真的可以自己洗。」

葉京華依舊皺著眉，手上加大力道，捏了捏少年柔軟的指腹：「該叫我什麼？」

這下趙寶珠臉更紅了，咬了咬唇，猶豫了一會兒，才在葉京華的注視下扭扭捏捏道：「二、二哥哥……」

葉京華神色稍霽，繼續垂下眼給趙寶珠將手洗乾淨，再用柔軟的絲絹擦乾上頭的水跡，仿若不經意道：「多年未見，寶珠可是跟我生疏了？」

趙寶珠聞言，猛地抬頭瞪大了眼睛看向葉京華：「沒有！」在對上葉京華的目光時，他神情一頓，嘴唇顫了顫，有些不自然地斂下眼：「我、我是說……確實多年未見二哥哥，我禮數不周，讓二哥哥見笑了——」

葉京華見他話說的磕磕巴巴，眼神也在四處躲閃，眉頭皺了皺，又鬆開來。罷了，他也不想逼得太緊，這個年紀的少年郎常常想一出是一出，等他與寶珠多親近親近，或許就好了。

·

趙氏父子就這麼在葉府上住了下來。

老將軍府正在重新修葺中，趙熊八雖然人住在趙府上，但每日都要去軍營或是宮中，終日留在趙府實際上只有趙寶珠。

葉夫人自然是將他當眼珠子一樣地疼，天天蜜糖蜜罐子地叫著，葉京華也拒不見客，天天帶著趙寶珠滿京城地玩兒，現在滿京城的公子哥都知道葉相家的二公子身邊兒帶了個弟弟，是大將軍家的小公子。

趙寶珠被葉家母子眾星捧月地哄著，沒幾天就成了葉京華身邊兒的小粘糕，整天甜甜地一口一個『二哥哥』地叫著。

葉京華聽得身心舒暢，前幾日眉目間的陰雲逐漸散了，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可忽然有一天，趙寶珠去找了那些同為武官子嗣的少年郎們玩兒，回來臉上就有些悶悶不樂的。

葉京華回到疏琴院，在下人的引領下在後院中找到了正蹲在小池塘邊的趙寶珠。只見少年低著頭，似是正看著池水中的游魚發著愣，背影看著有些蕭瑟。

「寶珠。」葉京華輕輕叫了他一聲，走進拍了拍趙寶珠的肩膀：「怎麼了？別靠湖太近，小心掉下去。」

結果趙寶珠真一個機靈，差點兒兜頭就栽了下去，幸虧葉京華一把拽住了他。

「二、二哥哥！」趙寶珠回過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葉京華有些啼笑皆非地將少年提溜起來：「我說什麼，差點兒摔了吧？」

然而趙寶珠看著他，沒笑也沒說話，嘴張了張又閉上，似是有什麼話想說。葉京華看著他，面上的笑意淡了：「怎麼了？」

趙寶珠神情猶豫，看了葉京華一眼，躊躇了片刻終是開口道：

「二哥哥，我……我想跟爹爹到軍營去。」